冰冷的铁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那段充斥着痛苦嘶吼、冷汗与无尽挣扎的岁月。
季然站在戒毒所外，他拉高了脸上的口罩，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曾经明亮如星辰，如今却沉淀了太多疲惫和灰烬的眼睛。
五年，整整五年，他把自己从地狱边缘一点点拽了回来，代价是形销骨立，和一颗再也拼凑不完整的破碎的心。
今天，是他“因公殉职”五周年的“祭日”。
一个多么讽刺的日子。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市局门口，他想去见一见老领导张局，那个唯一知道他肮脏秘密、并一手操办了他“死亡”和送他去戒毒的人。
是感谢，也是一种无言的交代。
就在他准备穿过马路时，脚步钉在了原地。
市局大门前，站着一个熟悉到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身影，是何夕。
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身形比五年前更清瘦了些，她站得笔首，正对着门卫室的警察说着什么，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季然似乎也能感受到她那份执拗的坚持。
每个月，雷打不动。
张局上次来看他时，叹着气说过：“那丫头，何夕，每个月都来，非要问你的骨灰下落。我们说任务特殊，遗体处理也涉密，不能公开。她不信，每次都是失望地走，下个月又来，倔啊。”
当时他听着，只觉得有无数根针扎进心脏，密密麻麻的疼，连毒瘾发作时的万蚁噬心都无法比拟。
此刻，亲眼看见，那疼痛变成利刃，将他刚刚重建的一点点脆弱支撑劈得粉碎。
他仓皇地躲到了马路对面一棵粗大的梧桐树后，像个卑劣的窥视者，贪婪又痛苦地注视着那个他此生最对不起、最思念，却再也不敢触碰的身影。
他看到何夕似乎和门卫交涉无果，肩膀微微垮塌了一瞬，但那弧度很快又挺首了。她没有大哭大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了市局大楼很久，仿佛想穿透那些墙壁，看清某个被掩埋的真相。
最终，她还是转过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
首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季然才缓缓从树后走出来，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压低了帽檐，穿过马路，走进了那栋他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让他倍感惶恐和羞愧的大楼。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踩碎过去的自己。
他知道，何夕要的不是一坛骨灰，是一个答案，一个交代。而他，连给她一个虚假的坟墓都做不到，因为他就是那个“死”而不葬的人。
他带给她的，只有年复一年的失望和永无止境的等待，而他，连现身说一句“我活着”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他不再是她的英雄季然，只是一个挣扎在戒毒后遗症里，连自己都厌恶的瘾君子。他如何配得上那样皎洁的她？
记忆的闸门被痛苦冲开，那一天的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昨日般清晰，灼烧着季然戒断后依旧敏感的灵魂。
五年前，那个本该充满甜蜜和期待的日子，他们恋爱八周年的纪念日。
温馨的出租屋里飘满了饭菜的香气，那是何夕忙活了一下午的成果，全是季然爱吃的菜。
餐桌中间甚至还摆了一个小巧精致的蛋糕，上面用奶油写着歪歪扭扭的“八周年快乐”。
深瘾之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深瘾之下最新章节随便看！何夕的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和紧张。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季然，他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和心不在焉，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个日子的特殊性。
“季然，我们结婚吧。”
季然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又是这个问题，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垂下眼帘，盯着碗里她夹的菜，喉咙发紧，几乎是本能地重复那句说了无数次的托词。
“夕夕，再等等。”
何夕沉默了几秒，忽然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柜子，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丝绒盒子，她走回来，在他面前，颤抖着打开了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枚简洁大方的铂金对戒。
“我等了八年了，季然。”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我连戒指都准备好了，我不是在逼你，我只是……我只是想要一个家，一个和你的家。就那么难吗？”
看到那枚戒指的瞬间，季然的心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你如果厌倦了我，不喜欢我了，可以明说的！”她哭喊着，所有的委屈和不安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不要你这样一次次地敷衍我！给我一个痛快，行不行？”
“没有！”季然也眼眶泛红。
“我没有厌倦你，我怎么会厌倦你？”她是他的命啊，可他拿什么给她一个安稳的家？一个随时可能暴露身份、连累家属的卧底警察，有什么资格承诺未来？
“既然没有，为什么我们不能结婚？”何夕执着地追问，泪水滴落在戒指盒上，“你到底在怕什么？”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关于黑暗、危险、报复，所有不能言说的秘密都成了刺向彼此的利刃。
他张了张嘴，最终所有汹涌的情绪只化作一把更伤人的钝刀：“对不起。”
他偏过头，不敢再看那枚刺眼的戒指和她的眼泪，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也是残酷的现实。
“我……我又要出差了，今晚就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出差……”何夕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又最残忍的笑话，在他们的纪念日，她拿出戒指求婚，得到的却依旧是“再等等”和一句冰冷的“要出差”。
她忽然不再哭了，只是用一种季然从未见过的、彻底心灰意冷的眼神看着他。
她缓缓地合上了戒指盒，发出轻微的“啪”声，像是在为他们的八年画上一个句号，她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默默地转身，走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没有争吵，没有追问，没有临别的叮嘱。
那天晚上，季然是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离开的，餐桌上的菜早己凉透，蛋糕上的字迹模糊不清，那枚小小的戒指盒像一座山，压在他的心口，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没有拥抱，没有吻别。
只有一扇紧闭的房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而他永远不会知道，当他轻轻带上大门离开后，卧室里传来的、心碎的呜咽声。
他更不会知道，几小时后，他将跌入真正的深渊，而这次冰冷的分别，和她那句带着绝望的“厌倦”，成了此后无数个日夜啃噬他灵魂的唯一“甜梦”与毒药。
那一别，他“死”在了她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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