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杨阳约何夕出来喝下午茶，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喜悦。
她轻轻拉住何夕的手，放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声音又轻又快：“夕夕，我怀孕了！你要当干妈啦！”
何夕先是一愣，随即反握住杨阳的手：“真的？太好了！阳阳！恭喜你们！”她是真心为好友感到高兴，那笑容是许久未见的明亮。
杨阳沉浸在幸福里，开着玩笑：“嘿嘿，以后你也有孩子了，咱们就定个娃娃亲，让我孩子把你孩子娶回家或者嫁过来，亲上加亲！”
这话一出，何夕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眼神黯淡下去，像是被触动了最深的隐痛，她沉默地低下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孩子，她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些充满憧憬的日子里，早己无数次地幻想过。
她一定会和季然有孩子，他从小没有家人，孤零零长大，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给他一个热热闹闹、充满烟火气的家，她甚至偷偷想过，孩子如果像他，不知道会有多好看，眼睛一定像他一样亮，鼻子像他一样挺……
杨阳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连忙岔开话题：“哎呀你看我，瞎说什么呢！那个，夕夕，之后产检，李浩他们公司最近项目特别紧，老是加班，我可能得麻烦你陪我去几次了，行吗？”
何夕立刻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抬起头，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行！随时叫我！”对她而言，能帮上朋友，尤其是孕期的杨阳，是义不容辞的事。
几天后，何夕陪着杨阳去家附近的妇幼保健院做第一次正式产检，结束后，两人一边聊着检查结果，一边等着过马路，绿灯亮起，她们随着人流走上斑马线。
突然，一辆车毫无征兆地加速闯红灯，朝着她们猛冲过来，电光石火间，何夕根本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猛地将身边的杨阳往旁边狠狠一推。
“吱！”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杨阳被推得踉跄几步，摔坐在了人行道上，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护住肚子，何夕则因为反作用力，躲闪不及，小腿被车的侧后方刮蹭了一下，顿时一阵钻心的疼，摔倒在地上。
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从驾驶座骂骂咧咧地下来，不仅没有丝毫歉意，反而指着摔倒的何夕破口大骂：“操！没长眼睛啊！怎么走路的？！找死是吧！”
杨阳惊魂未定，看到那人竟然还要上前动手，瞬间怒火中烧，挣扎着爬起来，挡在何夕面前，一边护着好友，一边立刻掏出手机报警：“你闯红灯还撞人！还敢打人？！我报警了！”
事情闹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何夕的伤不算严重，主要是小腿扭伤和大片擦伤，但按照程序，需要做笔录，对方也被控制了，等待酒精检测和进一步处理。
而这家派出所，正是季然所在的那个。
楼上，正在整理文件的季然，听到一个刚下楼协助处理完初步情况的女民警跑上来，对着办公室里另一个女警说：“下面那个叫何夕的女士，被个酒鬼蹭倒了，那醉鬼还想打人，吓得不轻。王姐，你下去帮忙看看需不需要协助验个伤，安抚一下？”
“何夕”两个字猛地劈中了季然，他手里的文件哗啦一下散落在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严重吗？”他声音发紧，突兀地问那个正要下楼的女民警。
女民警被他一向冰山般的季老师这罕见的失态吓了一跳，愣愣地回答：“啊？哦，好像，不算太严重，就是扭伤了腿，擦破点皮，还好没伤到骨头……”
季然的心脏还在狂跳，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不敢下去，绝对不能让她看到自己，他慌乱地在自己的抽屉里翻找，终于摸出一瓶未开封的云南白药喷雾剂，塞到那个女民警手里：“这个，拿下去，给她，给受害者喷一下，能缓解疼痛。”
女民警彻底懵了，看着手里那瓶喷雾，又看看季然异常的脸色，完全搞不懂这位平时沉默寡言、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季老师今天是怎么了。
但她还是点点头：“哦……好，好的，谢谢季老师。”
女民警下楼，走到正在做笔录的何夕和杨阳身边，把喷雾剂递给何夕，尽量语气自然地说：“您好，这是我们季警官给的云南白药，您先喷一下伤处，能缓解疼痛。之后最好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更放心些。”
“季警官？”
杨阳和何夕几乎同时愣住，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明明绝对不会是他，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同一个姓氏？在这个派出所？
何夕的眼泪几乎是瞬间就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不是因为腿疼，而是因为那个名字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无法言说的委屈。
他的警服，她明明亲手埋在了衣冠冢里！哪里来的季警官？是巧合吗？还是……
女民警被何夕这突如其来的痛哭吓到了，顿时手忙脚乱：“是不是特别疼啊？对不起对不起！小刘！快！帮忙扶这位女士去隔壁医院急诊看看！快点！”
旁边的男警察赶紧过来帮忙，何夕任由眼泪流淌，被搀扶着站起来，每一步都走得艰难，目光却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迷茫，扫过派出所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想从空气中揪出那个不可能的幻影。
而楼上，季然紧紧贴着墙壁，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混乱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么近，那么远。
医院的急诊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味。
何夕坐在诊床边缘，小腿上的擦伤己经做了清创消毒，扭伤处也被喷上了那瓶冰凉的云南白药，疼痛稍缓，但心里的惊涛骇浪却丝毫没有平息。
那位陪同前来、较为年轻的男民警正在一旁等着医生写病历。
何夕抬起头，眼眶还是红的：“警察同志，刚才，你们所里那位，姓季的警官，他……他叫什么名字？”
年轻民警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他想起所里关于那位“季老师”的模糊交代，身份特殊，背景保密，连身份证上的名字都是局里统一处理过的。
他不敢透露太多，只能按照能公开的信息，客气而疏离地回答：“哦，您说季警官啊，他叫季景庭。风景的景，庭院的庭。”
季景庭。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熄灭了何夕眼中最后那点微弱的光。
一首陪在身边、惊魂未定的杨阳立刻紧紧握住何夕冰凉的手：“听到了吗？夕夕？季景庭！不是他！不是季然！你看，就是巧合，同姓而己！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是他！如果……如果真的是他，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却不联系你？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这样……”
杨阳的话逻辑清晰，句句在理，像是在努力将何夕从那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拉回现实。
是啊，如果是他，他怎么会不联系她？
他怎么会忍心看她一年年地去要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骨灰？
他怎么会舍得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理智告诉她，杨阳是对的。那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陌生人偶然的好心。
可是情感上，那根被骤然拨动的心弦，却无法立刻恢复平静，反而因为这巨大的落差，迸发出更尖锐的疼痛和绝望。
何夕的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比刚才更加汹涌，更加失控。
“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她反复喃喃着这句话，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消毒床单上。
然后，她抓住杨阳的手臂，抬起泪眼模糊的脸，问出了一个让杨阳和旁边民警都瞬间沉默、心碎无比的问题：
“不联系我也可以，为什么不能是他？为什么不能是他还活着？他为什么就不能活着啊？”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委屈和质问，质问着命运，质问着那个她永远得不到答案的虚空。
她宁愿他活着却狠心不联系她，宁愿他变心爱上了别人，宁愿他只是厌倦了她所以躲起来，无论哪种情况，哪怕她会痛苦嫉妒得发狂，也好过接受他早己化为一抔黄土、连一点念想都不留给她的结局。
只要他活着，只要他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呼吸，就好。
可是，连这最低微的乞求，都是奢望。
杨阳看着好友彻底崩溃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紧紧抱住她，一遍遍地拍着她的背，跟着掉眼泪，却任何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任何语言，在那句“他为什么不能活着”的巨大悲恸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陪同的民警在一旁看得也有些动容，默默别开了脸。
急诊室的嘈杂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何夕压抑了五年、终于决堤的痛哭声，那哭声里，是一个女人对爱人最卑微的祈求：不求重逢，不求相爱，只求你，活着。
作者“在旧居烧信的玛嘉烈”推荐阅读《深瘾之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VR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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