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何夕的小腿依旧隐隐作痛，走路还有些不便，但她还是坚持搭乘公交车，来到了城郊的“晨曦”孤儿院。
孩子们像小鸟一样欢快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叫着“何夕姐姐”，却被闻声出来的老院长及时制止了：“好了好了，都安静点，没看到姐姐腿受伤了吗？别撞到姐姐。”
何夕笑着摇摇头：“没事的院长，一点小伤，不碍事。”她拿出带来的图画书和彩笔分给孩子们，看着他们开心的笑脸，腿上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中午，她留下来和院长、孩子们一起包饺子吃。气氛温馨而热闹，暂时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了，杨帆提着一袋新鲜水果和几本崭新的儿童读物，出现在了孤儿院门口，他看到何夕，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讶异和恰到好处的关切：“何夕？你怎么也在这里？你的腿……”
何夕也有些意外：“杨老师？我周末常来这里帮忙。你怎么……”
杨帆举了举手里的东西，笑容自然：“哦，我们学校有个公益社团和几家孤儿院有联系，我正好负责对接晨曦，今天过来送点东西，顺便看看孩子们。”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甚至带着一种令人赞赏的社会责任感。
他自然而然地加入进来，和孩子们互动，甚至被拉去玩老鹰捉小鸡。
他穿着衬衫西裤，却毫不介意地跑动躲闪，脸上带着难得的、发自真心的笑容，那份温文儒雅的气质和耐心的态度，不仅让孩子们喜欢，也让老院长频频点头。
院长拉着何夕坐在廊下休息，看着和孩子们玩成一片的杨帆，又看看何夕包扎着的小腿，关切地问：“腿怎么伤的？严不严重啊？”
“没事，院长，一点小意外，过几天就好了。”何夕轻声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杨帆的身影，他此刻的样子，和平时咖啡馆里那个冷静理性的哲学老师很不一样，多了几分烟火气和温柔。
院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压低声音说：“这个小杨老师，人看着真不错，稳重，心眼也好。”她拍了拍何夕的手背，语气带着释然和劝慰：“找个新对象，好啊，好好过日子，季然那孩子泉下有知，看到你身边终于有人照顾了，也能安心了，也会欣慰的……”
提到季然，院长的眼神又黯淡下去，忍不住像许多老人一样絮叨起往事，带着无尽的惋惜：“唉，说起来，要是当初我们院里经费能再多点，也不至于，让他非得去读那个不要学费、还能领生活费的警校，后面也许，就不会出那些事了……”
何夕立刻摇头，语气异常坚定，仿佛在捍卫某种神圣的东西：“院长，不是的。他喜欢那个职业，他穿上警服的时候，眼睛里有光。就算重来一次，就算有再多的钱，他也一定会选择那条路的。那是他的理想。”
院长叹了口气，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又重重地拍了拍她的手。
晚餐，是杨帆和何夕一起陪院长吃的。
饭桌上气氛融洽，杨帆很会聊天，引经据典又不失风趣，逗得院长笑声不断，他看着何夕细心给院长夹菜、耐心听老人唠叨的样子，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结束后，杨帆主动提出送何夕回家。回程的车上，气氛有些沉默。
何夕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平静而清晰：“杨老师，今天谢谢你。不过，我们之前说好的，只是演戏给父母看，你不用花费这么多额外的时间和精力来陪我。以后，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一起见见父母就好了。”
她试图将两人关系拉回那条清晰的、安全的界限。
然而，杨帆沉默了片刻，转过头看着她被窗外流光勾勒出的侧脸，忽然开口，语气不再是平日的理性分析，而是带上了紧张和真诚：
“何夕，如果我说，我好像，真的有一点喜欢上你了呢？”
何夕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缓缓转过头，对上杨帆认真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只是带着一点抱歉的意味，回答：
“对不起。我做不到。”
她的拒绝干脆利落，不留任何幻想的余地。
杨帆似乎预料到了这个答案，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尴尬，只是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许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坚持和耐心。
“没关系。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现在不喜欢，没关系，总会日久生情的。”
车开到何夕家楼下，何夕礼貌地道别，下车，走向那个没有灯光等待她的出租屋。
回到冰冷安静的出租屋，腿上的隐痛和白天发生的种种，让何夕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和烦乱，她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杨阳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那边传来杨阳带着些许倦意却依旧轻快的声音：“喂，夕夕？回家了吗？腿还好吧？”
“嗯，回来了，没事。”何夕的声音有些低，“阳阳，今天，那个杨帆，就是我妈介绍的那个大学老师，他说，喜欢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杨阳的声音提高了些：“啊？他表白了啊？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何夕几乎没有思考，回答得干涩而迅速：“不喜欢。”
杨阳在那头叹了口气，作为最好的朋友，她深知何夕的心结，但作为旁观者，她又不得不理智地分析：“唉，我知道你心里还过不去。但是夕夕，说实话，从客观条件来看，这个杨教授，真的挺不错的。模样清秀，学历高，工作稳定体面，人也看着稳重靠谱。而且他明明知道你没那意思，还愿意继续接触，说明挺有耐心的……不然，你再相处看看？说不定感觉就来了呢？”
她努力想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且充满希望，试图为好友寻找一个可能的出口。
何夕听着，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空荡荡的墙壁上，许久，才发出一个极其轻微、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鼻音：“嗯。”
这个“嗯”字，无关承诺，更像是一种为了避免更多劝说而做出的、无奈的敷衍。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隐约传来李浩的声音，他似乎以为杨阳己经挂了电话，或者是没注意到还在通话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哎，要是然哥还在就好了，哪用得着这么……”
“嘘！你闭嘴！”杨阳惊慌失措的声音猛地打断他，紧接着是一阵窸窣的摩擦声，像是她捂住了话筒或者推开了李浩。
几秒后，杨阳充满歉意和紧张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语速飞快：“喂？夕夕？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李浩他嘴巴没个把门的！胡说八道！我回头收拾他！你……你没事吧？”
电话这头，何夕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缓慢而沉重跳动的声音。
隔了足足有五秒，她才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诡异，甚至刻意带上了一点轻松的语调：
“没事的。真的没事。”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正常”，甚至像是在安慰对方，“都五年多了，我早就没事了。你们不用特意避讳什么，真的。”
她越是强调“没事”，越是表现得“正常”，那平静语调下竭力隐藏的巨大创口就越是显得触目惊心。
杨阳在电话那头听得心酸不己，却也不敢再深究，只能顺着她的话又安慰了几句，匆匆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听筒里只剩下忙音。何夕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那句“要是然哥还在就好了”，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她早己麻木的心口反复碾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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