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万家灯火，团圆饭的香气弥漫在每个角落，季然被张局几乎是强行从那个冰冷的出租屋里“拎”了出来，带回了自己家。
张局的家宽敞温暖，布置得充满年味，妻子温柔贤惠，女儿活泼开朗，是典型的幸福美满之家。
然而，这份过于完满的热闹和温馨，却让季然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局促，他像一件被错放在精美瓷器中的粗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电视里放着喧闹的春晚节目，张局和家人聊着家常，笑声不断。
季然的思绪却早己飘远，飞到了那个清冷的墓园，飞到了那块贴着他自己照片的墓碑前，飞到了那盒己经冰冷却让他心脏回暖的荠菜馅饺子上，飞到了那封看似抱怨实则字字是等待的信……
“小季啊，别光坐着，看电视，吃零食，吃水果，千万别客气！”张局的妻子热情地招呼着，将果盘和零食盒往他面前推了推，礼数周到，笑容和煦。
季然回神，有些仓促地点头：“谢谢嫂子。”
张局正在读大学的独生女，目光时不时瞟向这个坐在自家沙发上的陌生男人。
他虽然沉默寡言，神情忧郁，但那份经历过巨大痛苦后残存的、棱角分明的帅气，以及身上那种神秘而脆弱的气质，对年轻女孩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她忍不住主动搭话，给他递饮料，问他喜欢看什么节目，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殷勤和好奇。
季然只是简短地回答“都好”、“谢谢”，眼神始终回避着，带着不易察觉的抗拒。
吃饭时，气氛更加热络。
张局的妻子看着季然清俊却难掩憔悴的侧脸，或许是出于关心，或许是受了女儿态度的暗示，很自然地开口问道：“小季啊，这么俊的小伙子，有对象了没？要不要嫂子给你介绍一个？”
季然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脸色微微发白，嘴唇嚅动了几下，先是下意识地回答：“……没有。”
紧接着，像是被什么刺痛了神经，他又立刻推翻了自己，声音低哑地改口：“……有了。”
说完这两个自相矛盾的字，他自己也愣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巨大的茫然和痛苦。
没有了。早就没有了。可是，能算有吗？那个每年去他“墓”前送饺子、写信“威胁”要跟别人走了的人，算吗？
他不知道答案是什么。这个问题本身，就足以将他凌迟。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张局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在桌下轻轻踢了妻子一下，然后打着哈哈圆场：“哎哟，你看你，问这个干嘛！小季，吃菜吃菜！这鱼你嫂子拿手得很！”
饭后，张局立刻把妻子拉进了卧室，关上了门，语气是少有的严肃和告诫：“以后在小季面前，不要再提什么对象、结婚之类的话题！一句都不要提！也让女儿收敛点，别去打扰人家！”
妻子有些不解，甚至有些委屈：“为什么呀？我看女儿好像对这个小季有点意思，我看着小季人也挺沉稳的，虽然话少了点，但模样周正，又是你手下的……”
“你懂什么！”张局打断她，语气沉重，“小季他跟别人不一样！他……他身份特殊，立过功，也吃过很多苦，心里装着事！多的我不能跟你说，这是纪律！总之，你们别想打他的主意，也别去窥探他的私事，就是对他最好的照顾！记住了！”
张局妻子看着丈夫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似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终于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而客厅里，季然依旧独自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欢歌笑语的春晚节目仿佛与他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他置身于团圆的暖意之中，灵魂却仿佛依旧漂泊在那个冰冷寂静的墓园里，守着一份永无回应的思念。
这个春节，于他而言，不过是另一个形式不同的煎熬之日。
春节过后，寒假尚未结束。
张局那位读大学的女儿张莉莉，将对季然那点朦胧的好感，迅速发酵成了一场青春洋溢、不管不顾的“追求”，她带着大学生特有的热情和执着，开始频繁出现在派出所附近。
起初，她还会找个借口，说是给爸爸送东西，顺带“也给季警官带了一份”。精致的点心、热门奶茶、甚至自己烤的有些焦糊的小饼干……她总是笑脸盈盈地塞给季然，不等他拒绝就飞快跑开。
季然对此感到无比困扰和疲惫，他根本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去回应这种少女怀春式的好感，他的冷漠和回避，在女孩看来，却成了一种充满故事感的、致命的“高冷”，反而更加深了她的迷恋。
被父亲严肃告诫后，她不敢再明目张胆，却转而开始了“地下行动”。
她会算好时间，趁季然下班或者周围没人的时候，悄悄把东西放在他办公室门口，附上匿名的、带着俏皮话语的小卡片。
季然看着这些“礼物”，只觉得像是一块块烫手的山芋，每一次发现都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烦躁一分。
他无法处理，只能选择无视，任由那些点心变质，奶茶冷掉。
女孩的迷恋并未因此消退，反而变本加厉。
她甚至偷偷用手机拍下了一张季然某次下班时，独自站在夕阳余晖中的侧影，照片里的他身形消瘦，侧脸线条冷峻，眼神望着远方，带着化不开的忧郁。她将这张偷拍的照片设为了自己的手机壁纸，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神秘的世界更近一点。
这秘密最终还是被细心且早有防备的张局发现了。
他看到女儿手机屏幕上的照片，顿时火冒三丈，强压着怒气命令她：“立刻！马上！给我换掉！像什么样子！”
女孩觉得父亲专横跋扈，不理解自己美好的感情，委屈又生气地大吵一架，然后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拒绝沟通。
张局又是头疼又是无奈，心里憋着一股火，却无处发泄，他习惯性地溜达着去了季然的出租屋。
看到季然那张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和眼底的疲惫，张局到嘴边的抱怨又咽了回去。
反倒是季然，似乎从所里同事的窃窃私语或别的渠道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脸上带着深深的歉疚和不安。
“张局，”他声音低哑，充满了自责，“对不起，都怪我。春节我不该来打扰，不然，也不会给您和家里添这么多麻烦……”
他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张局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女儿不懂事而产生的烦躁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浓浓的心疼和无奈。他大手一挥，故意用轻松调侃的语气说道：“胡说八道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家那丫头没见过世面，瞎胡闹！”
他甚至还带着点戏谑拍了拍季然的肩膀：“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我早就听说你当年在警校就是风云人物，号称警草，训练的时候围墙外多少小姑娘偷偷趴着看你！哈哈，果然是吧？这风采不减当年啊！是我家那丫头没见识，看个帅点的就晕头转向了，你别往心里去！”
张局用这种粗线条的方式，巧妙地将这件事定性为“小女孩的一时糊涂”和“季然魅力太大”，极力淡化其中的尴尬和可能对季然造成的心理负担。
他越是如此，季然心里就越是沉甸甸的。
他宁愿张局骂他几句，也好过这样被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和需要被特殊对待的处境。
那份无形的、将他与正常世界隔开的玻璃墙，似乎又加厚了一层。
在旧居烧信的玛嘉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VR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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