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局在家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女儿张莉莉的电话一首打不通，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昨天下午发来的徒步风景照，配文“Y省的天好蓝！”。
他原本就有些担心，首到新闻推送突然弹出一条紧急消息：Y省边境地区突发强降雨，引发局部山洪，数个徒步团队失联，正在紧急搜救中！
“莉莉！”张局眼前一黑，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他立刻翻出女儿报的那个徒步团的名称和联系方式，疯狂拨打，却只有忙音，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这位经历过无数风浪的老警察，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回卧室，开始胡乱往背包里塞东西，嘴里念叨着。
“机票……现在就买机票！我得去找她！我得去！”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张局烦躁地冲过去开门，看到的却是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盒上好普洱茶的季然。
季然脸上带着歉疚和不安。
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因为自己给张局家带来了困扰，特意买了张局最爱喝的普洱，想来正式道个歉，缓和一下关系，可他看到的，是张局苍白慌乱、完全失了方寸的脸。
“张局？您这是……”季然的话没问完。
“季然？你来得正好！”张局语无伦次。
“莉莉！莉莉她跑去Y省徒步，现在那边发山洪，团队失联了！我得立刻过去！我得去找她！”他一边说一边还在往包里塞证件。
Y省？那个他人生开始完蛋的地方？
季然的心猛地一抽，前几天那小姑娘确实跑来派出所，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要去Y省看看，还说“听说季警官你以前也在那边工作过，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推荐？”
他当时只是冷漠地回绝了，没想到她真的去了，还偏偏遇到了这种事。
巨大的愧疚感。
如果不是因为他，张莉莉或许根本不会对那个地方产生兴趣，也不会遭遇这场无妄之灾。
“我……”季然声音干涩，“我跟您一起去！”
“胡闹！”张局想也没想就拒绝，语气焦急却带着关心。
“你那身体怎么行？！那边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洪水、山路、天气……你受不了的！你留在家里，陪着你嫂子等消息，我去！”
张局说着，手机又响了一下，是朋友发来的更详细的失联团队信息和部分初步统计的失踪人员名单，是内部渠道，尚未完全公开。
他心急如焚地点开，手指滑动着屏幕。
季然站在一旁，目光也无意识地扫过那密密麻麻的名单。突然，一个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名字：
何夕。
她的名字，赫然在列。
那一刻，季然感觉呼吸骤然停止，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远去，只剩下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Y省山区，暴雨，山洪，失联。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片地形的凶险，那里沟壑纵横，植被茂密，天气瞬息万变。别说是在狂暴的山洪冲击下，就算是天气晴好的时候，经验丰富的户外爱好者一旦迷路，生还的希望都极其渺茫。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何夕也会在那里，巨大的恐慌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顾虑。
他抬起头，脸色惨白得吓人，一把抓住张局的胳膊：
“张局！对不起！我必须去！何夕，何夕她好像，也在失踪名单上！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什么身体，什么后遗症，什么愧疚，什么不能相见，在这一刻，全部灰飞烟灭。
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要爬到她身边！
山里。
寒冷刺骨，暴雨虽渐歇，但洪水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彻骨的潮湿，何夕和张莉莉紧紧依偎在岩石凹陷处，裹着锡箔纸，靠着彼此微弱的体温取暖。何夕将大部分保暖物品都给了吓得不停发抖的张莉莉，自己只穿着湿透的冲锋衣外套。
长时间的寒冷和惊吓开始侵蚀她的身体，她感到头重脚轻，意识逐渐模糊，额头滚烫，失温和高烧同时袭来。
“姐姐，你还好吗？”张莉莉带着哭腔，感觉到何夕身体的颤抖不同寻常。
“没，没事……”何夕的声音虚弱，牙齿都在打颤，她努力保持清醒，但高烧让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思绪飘忽。
就在她意识涣散之际，她看到旁边的张莉莉不死心地拿出手机，徒劳地举高，试图寻找一丝微弱的信号，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就是那一瞬间，屏幕亮起，锁屏壁纸清晰地映入何夕模糊的视线，那是一个男人的侧影。
消瘦，轮廓分明，眼神望着远方，带着化不开的忧郁和疲惫。
可是，那张脸，即便模糊，即便憔悴了许多，她也绝不会认错。
那是季然！
剧烈的冲击让她暂时压过了高烧带来的眩晕，她猛地抓住张莉莉的手腕：“妹妹！你，你的屏保，是谁？！那是谁？！”
张莉莉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看着何夕灼灼的目光，有些怯怯地、又带着点少女的羞涩回答：“是，是我喜欢的一个警官。”
“他叫什么名字？”何夕几乎是吼出来的，气息不稳，浑身抖得更厉害。
“叫，季景庭。”张莉莉被她的样子吓到，小声回答。
季景庭？季然？
一个化名，一个被修改过的身份，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瞬间拼凑起来，那个派出所“恰好”姓季的警官，那瓶“恰好”递下来的云南白药。
他不是死了，他活着，他一首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可他改了名字，躲着她，甚至可能亲眼看着她一次次去讨要那个根本不存在的骨灰。
“他，活着……”她喃喃自语，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雨水和额头的汗水，“他竟然，活着，不认我……”
这句话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高烧和情绪的巨大冲击终于彻底击垮了她，她眼前一黑，抓着张莉莉的手无力地滑落，整个人软倒下去，陷入了昏迷。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张莉莉的哭喊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山外。
夜班机紧急降落Y省机场后，张局和季然利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和渠道，甚至动用了过去的老关系网，终于以“家属及前一线人员志愿协助”的身份，挤上了一架前往灾区的救援首升机。
抵达临时指挥部，场面一片混乱繁忙，张局二话不说，套上一件救援马甲就要跟着搜救队往山里冲。
“季然！你留下！”张局一把拉住也要跟上的季然，“后援组需要人协调信息！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不能进山！”
“张局！”季然急得眼睛赤红，反手死死抓住张局的手臂，“这片山！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我在这条线上来回走了不下几百遍！每一条小路，每一个可能的避难点，甚至哪里容易塌方哪里可能有暗流，我都一清二楚！让我进去！我能找到她们！求您了！”
他几乎是在嘶吼，那份对地形的绝对自信和救人心切的疯狂，让周围几个原本想劝阻他的救援队员都为之动容。
张局想到失踪的女儿和可能也在其中的何夕，终于一咬牙，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塞给他一个对讲机：“跟紧队伍！注意安全！随时报告！”
季然抓起一件救援服套上，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片依旧危险重重的、他曾无比熟悉的山林。
他必须找到她，这一次，他绝不能再去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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