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夕家那顿食不知味、气氛压抑的饭局中逃离出来，回到他们那个狭小却充满彼此气息的出租屋，两人都像是卸下了一层沉重的盔甲，却又被另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
沉默地收拾好，何夕忽然转过身，看着站在窗边、背影显得有些孤寂的季然：“季然，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吧。”
季然的身体猛地一颤，倏地转过身，脸上写满了惊愕和慌乱：“……夕夕？你说什么？你，你疯了？”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眉头紧锁：“叔叔阿姨，他们根本不会同意的！你也看到阿姨的态度了！夕夕，你不要冲动，结婚不是小事，这是一辈子的事！你现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越说越急，甚至带上了一种自虐般的推远：“如果你……如果你选择杨老师，或者任何其他更好、更正常的人……我……我会祝福你的，真的……”
“啪！”
何夕没有打他，但她将手中的抱枕砸在了沙发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季然！你说什么傻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和心痛，“你再敢说一句让我去找别人的话！你再敢说一句祝福我和别人！我告诉你！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和你相爱了！我宁愿从来都不认识你！”
季然被她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震住了，看着她又怒又痛的样子，所有试图推开她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边的心疼和恐慌。
他宁愿她打他骂他，也不想看到她这样。
“夕夕，我……”他哑口无言，手足无措。
何夕深吸一口气，逼回眼泪，走上前，抓住他胸前的衣服，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你给我听好了，季然。我，何夕，这辈子，只会嫁给你一个人。你休想用任何理由推开我！你再说那种混账话，我就……我就……”
她“我就”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更有威慑力的话，最终只是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带着哭腔骂了一句：“你这个笨蛋！”
季然看着她这副样子，所有的自卑、恐惧、推拒，在她这般蛮横又深情的坚定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他伸出手，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将脸埋在她的颈窝：
“好，我们去领证。”
但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但是夕夕，你也要答应我。如果以后我做了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任何让你无法承受的事，请你不要犹豫，不要心软，首接抛下我，离开我。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至于那“对不起的事”具体指什么，他说不出口：或许是复吸，或许是情绪彻底崩溃拖累她，或许是任何他无法预料的、因他过去而引发的灾难。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也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微薄的“保护”。
何夕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她捧住他的脸，接住了他眼底最深处的恐惧：
“你永远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季然，我相信你。永远都信。”
说完，她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领证的决心下了，但深植于心的恐惧和自卑却不是一夜之间就能消除的。
巨大的压力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像梦魇一样缠绕着季然，第二天，他趁着何夕上午上班，独自一人去了市局，敲开了张明办公室的门。
张局看到他一副心事重重、眼下乌青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在旧居烧信的玛嘉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季然没有坐，只是局促地站在办公室中央，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张局。我一首把您当父亲一样看待。”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今天来，就想问您一句，您凭良心说，如果夕夕是您的亲生女儿，您会放心把她交到我这种人手里吗？”
他抬起头，仿佛急需一个权威的、他信任的长辈，来否定他。
张局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他身上那份几乎要将他压垮的自我怀疑和沉重责任感，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感慨。
“季然，”他缓缓开口，“首先，我要告诉你，要是我的女儿真能被你喜欢上，就凭你季然这个人品，她可能高兴得能跳起八丈高，我得担心她配不配得上你。”
季然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场。
张局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别人，我不敢说。但对你季然的人品、你的担当、你的心性，我张明，以及所有了解你，过去为你付出的人，都有绝对的信心！任务里的不得己，那不是你的错，那恰恰证明了你的牺牲和忠诚！”
“可是……我……”季然急切地想打断，却被张局抬手制止了。
“我知道你怕什么。”张局的语气变得深沉，“你怕你控制不了的情绪，怕那些后遗症，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现的意外，会拖累她，毁了她的人生，对吗？”
季然重重地点头，眼眶发红：“我真的很害怕，张局，我每晚都做噩梦，我怕我终究会毁了她……”
“那你觉得，”张局反问他，“在何夕那丫头看来，什么才是真正的拖累和毁掉？”
季然怔住了，不解地看着张局。
“在她看来，”张局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有力，“你瞒着她，自以为是为她好地把她推开，让她在那六年里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活着，年年去要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骨灰，那才是她人生最大的苦难和拖累！”
“而现在，”张局的语气放缓，“她能陪在你身边，能照顾你，能看着你一天天好起来，能和你一起规划未来，哪怕这个过程会很艰难，需要付出很多，但对她来说，这根本不是拖累，这是她等了六年、求之不得的幸福！你懂吗？”
张局的话，敲碎了季然固守的某些偏执的认知。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那句话：“陪着你才是幸福”。
是啊，他想起何夕一次次坚定的眼神，一次次毫不犹豫的拥抱，一次次说“我只要你”。
他的恐惧，或许从来只是从他自己的角度出发，却从未真正相信过何夕的选择和她的幸福定义。
张局看着他有所动摇的神情，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更加语重心长：“季然，爱情和婚姻，从来不是谁单方面的付出或拖累。是互相扶持，是共同承担。她选择了你，就是选择了和你一起面对未来的一切，好的，坏的。你要做的，不是一味地把绝和害怕，而是相信她，也相信你自己，努力康复，给她你能给的全部的好，这就够了。”
季然久久没有说话，但紧绷的肩膀却一点点放松了下来，眼底深处的恐惧和迷茫，似乎被这番话驱散了一些，虽然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他好像抓住了一点方向。
“谢谢您，张局。”
“傻小子，”张局笑了笑，“回去好好对人家。别整天胡思乱想，拿出你当年卧底的勇气来面对生活。”
季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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