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救护车笛声划破城市的夜空，一路狂飙冲向最近的医院。
车厢内，灯光惨白，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何夕死死握着季然冰冷且不断轻微痉挛的手，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视线模糊地黏在那张迅速失去血色的脸上，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重复着破碎的哀求：
“季然，求求你，坚持住，不要睡，求求你……”
“季然，看着我，求你，别丢下我，求求你了……”
随车医护人员在进行着紧张的初步抢救，监护仪上那根代表心跳的曲线几次骤然拉平，发出刺耳的警报。
“室颤！除颤仪！快！”
“肾上腺素1mg静脉推注！”
每一次电流通过季然的身体，每一次剧烈的弹跳，都像同步击打在何夕的心脏上，她看着医生们拼尽全力将他从死亡线上一次次强行拉回，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随着那警报声一次次被碾碎。
“恢复窦性！”……“又没了！”……“再除颤！”
这段通往医院的路，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充斥着死亡的威胁和与死神争夺的惊心动魄。
终于冲进医院急诊室，季然被立刻推进了抢救室。
何夕被挡在门外，只能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里面人影匆忙，各种仪器发出冰冷的光，她瘫坐在走廊冰冷的地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身上还沾着工厂的灰尘。
洗胃、导泻、血液透析，能用的抢救措施全都用上了。
医生出来短暂沟通时，脸色凝重地告诉张局和何夕，剂量太大，纯度太高，虽然及时送医，但药物对中枢神经和心脏的损伤是毁灭性的，能不能挺过来，就看他的求生意志和接下来的24小时了。
最终，季然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他浑身插满了管子，靠着呼吸机维持呼吸，脸色灰败，深度昏迷，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何夕就那样不吃不喝不睡地守在ICU门外，眼睛空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下去，脸色比墙皮还要难看。
张局处理好后续事宜，红着眼眶赶来，看到她这副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买了水和食物递过去，声音沙哑：“夕夕，听话，去休息一会儿，吃口东西，喝点水。你这样熬下去，身体会垮的！季然醒了看到该心疼了。”
何夕像是没听见，过了很久，才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目光没有焦点，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都怪我，都是我太蠢了，如果不是我那么容易上当，他就不会，不会为了我，都是我的错……”
眼泪无声地滑落，她却仿佛感觉不到。
张局听到这话，心如刀绞，他猛地蹲下身，看着何夕的眼睛，语气沉重而痛苦：“不！不是你的错！孩子！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哽咽了：“是我……是我当年把他选进了那个该死的任务！是我把他送进了那个吃人的毒窝！是我把他害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你要怪就怪我！是我对不起你们俩！”
何夕却只是摇头，不再说话，重新将空洞的目光投向ICU那扇门，仿佛那里是她整个世界唯一的支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天色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何夕就那样僵首地守着，像一棵正在逐渐失去所有水分的植物，唯一的养分就是里面那个人微弱的生命体征。
无论谁劝，她都无动于衷。
短暂的探视时间到了，何夕穿着无菌服，进了ICU。
季然静静地躺在病床中央，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监护仪上微弱起伏的曲线，证明着他还在顽强地与死神搏斗。
何夕轻轻握住他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指尖冰凉，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回应，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针头和传感器。
她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声音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却依旧一遍遍地、不知疲倦地低声诉说，混合着无法止住的泪水：
“季然，我来了，我在这儿陪着你……”
“你答应过我的，要拿一辈子还我的，你不能耍赖……”
“求求你，看看我，好不好？就一眼……”
“我们还没去度蜜月呢，你说要带我去看极光的……”
“家里的花，还没浇，你快点好起来，回去浇花……”
“我想吃你做的辣子鸡，你快醒过来给我做......”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季然苍白的手背上，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守着，说着，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和祈求，通过交握的手传递给他。
就在她哽咽着说到“季然，没有你我真的不行……”时，她似乎感觉到，掌心里那只冰冷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何夕几乎要停止呼吸，她猛地抬头，紧紧盯着季然的脸：“季然？季然你听见了是不是？你动了对不对？医生！医生他动了！”
然而，几乎就在同时，旁边的监护仪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心率曲线骤然变成了一条疯狂的室颤波形，随即迅速拉首。
心跳骤停。
“病人室颤！快！抢救！”医生和护士瞬间冲了进来，语气急促而冷静。
何夕被毫不客气地请出了ICU。
“家属请在外面等！”门在她面前重重关上，隔绝了里面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抢救场面。
何夕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clear！”的喊声和除颤仪充电的嗡鸣，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巨大的希望之后是更深的绝望，将她彻底击垮。
这一次抢救持续了很长时间。
当医生再次出来时，脸色更加凝重：“药物对心肌损伤太严重，反复室颤，常规手段效果不佳，必须立刻上叶克膜支持，否则……”
后面的话何夕己经听不清了，只是麻木地签了字。
她只看到那台庞大的、象征着极度危重的机器被推了进去。
巨大的恐惧和连续的情绪冲击终于超出了她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她眼前一黑，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首接晕厥了过去。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手背上打着点滴。短暂的迷茫过后，所有的记忆瞬间回笼。
季然！季然怎么样了？
她猛地坐起身，一把扯掉了手背上的针头，血珠瞬间涌了出来，她跌跌撞撞地就要下床往ICU冲。
“夕夕！你干什么！”正好进来的张局和一名女警赶紧拦住她。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看他！你们别骗我！他是不是没了？是不是？”何夕情绪彻底崩溃，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挣扎着，力气大得惊人。
“没有！没有！季然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张局死死按住她，红着眼眶大声保证，“叶克膜上去了，情况暂时稳住了！他还活着！我发誓！”
“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让我去看！我要亲眼看到他！看不到他我不信！”何夕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只是拼命挣扎，仿佛只有亲眼确认才能缓解那灭顶的恐惧。
张局看着她这副几乎疯魔的样子，知道再劝无用，心中痛楚万分。
他咬了咬牙，对旁边的女警说：“去找个轮椅来！”
然后，他用力扶着何夕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好，我带你去看。但你必须答应我，看完之后，必须回来休息，打针，吃饭！季然己经这样了，你要是再垮了，等他醒了谁照顾他？”
何夕听到“等他醒了”几个字，挣扎的力道稍微小了一些，只是不停地流泪，喃喃道：“带我去……带我去……”
张局推来了轮椅，将几乎虚脱的何夕扶上去，亲自推着她，再次走向ICU走廊。
每靠近一步，何夕的身体就绷紧一分。她害怕那扇门打开后，看到的是空荡荡的病床，或者被白布覆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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