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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浩的信息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李娜的手机屏幕上漾开一圈微澜。只有三个字：“剧本呢？”
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疑问，甚至没有标点。简洁得像一道命令，又像一种确认。李娜盯着那三个字，指尖在冰冷的手机边缘无意识地。她坐在“脉冲影业”分配给她的独立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伯班克鳞次栉比的片场建筑，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投在她面前那份打印出来的、厚厚的《龙血未央》剧本初稿上。
剧本封面烫金的“龙血未央”西个大字，在光影下显得有些刺眼。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艾米，把《龙血未央》的完整剧本打印一份，送到我办公室。另外，帮我约理查德先生下午三点，就说…关于核心演员的‘真实价值’，我需要和他再谈谈。”
挂断电话，她拿起那份初稿，手指划过那些精心设计的复仇桥段、感官爆点、资本博弈的台词。文字冰冷而高效，像一台精密运转的商业机器。但林浩要看的，显然不是这个。他要看的是剧本里有没有“根”，有没有那股混合着汗味、铁锈味和廉价番茄酱味的“真”。
打印机在门外嗡嗡作响。李娜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忙碌的片场。一辆道具车正卸下崭新的仿古家具，光鲜亮丽，没有一丝烟火气。她想起那个堆满废弃奶茶杯和油污纸箱的仓库，想起陈冲沾满辣酱的手在破平板上划拉分镜的样子。理查德说的“情怀无价”，在她耳边回响，带着资本特有的、轻飘飘的虚伪。
“情怀？”她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情怀是裹着糖衣的毒药，吃下去会死人的。”
圣费尔南多谷，网大《战神赘婿之龙血再燃》片场。
“Cut！Cut！Cut！”张伟的咆哮几乎要掀翻摄影棚的顶棚。他一把扯下头上的鸭舌帽，狠狠摔在监视器旁，指着屏幕里那个搔首弄姿的女演员，“大姐！你是战神他老婆！不是站街女！眼神！眼神懂不懂？要那种又爱又恨！欲拒还迎！你他妈现在这眼神跟看到ATM机吐钱一样！重来！”
片场一片死寂。女演员委屈地瘪着嘴，化妆师赶紧上前补妆。张伟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一屁股坐回导演椅，拿起手机。屏幕上，“北美短剧掘金小队（奋斗版）”群里，他之前那条带着《战神赘婿》剧本链接的炫耀信息孤零零地挂着，下面只有阿美发了个捂脸的表情，林浩和李娜都毫无反应。
“妈的！”张伟低声骂了一句。他点开浏览器，鬼使神差地输入“林浩 龙血未央”。跳出来的新闻标题刺痛了他的眼睛：“昔日‘龙血战神’林浩确认加盟大制作《龙血未央》，艺术片男神回归商业复仇剧！”“李娜制片新作《龙血未央》获资本青睐，林浩领衔主演，能否再现‘真龙血’神话？”
照片里，林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李娜站在一家看起来很高档的咖啡馆门口，侧脸沉静，眼神深邃，和他记忆里那个被番茄酱糊一脸、眼神里带着怯懦和倔强的傻小子判若两人。李娜则是一身干练的职业装，气场强大。
“操！”张伟把手机重重拍在桌子上，声音大得吓了旁边助理一跳。“装什么逼！拍个破艺术片就真当自己是艺术家了？李娜也是，穿得人模狗样，还不是靠着‘龙血’那点破事忽悠投资！”他越想越气，抓起桌上的半瓶矿泉水猛灌了几口，冰水浇不灭心头的邪火。
他看着监视器里那个还在努力挤“又爱又恨”表情的女演员，一股无名火首冲脑门。“A个屁！”他对着对讲机吼，“都他妈休息！下午再拍！拍成这样老子心脏病都要犯了！”
他起身，踹开脚边的空饮料瓶，大步流星地走出摄影棚。外面阳光刺眼，他眯着眼，看着远处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心里空落落的。他想起当年在“甜蜜蜜”仓库，陈冲指着那桶翻滚的“龙血”骂他们没出息的样子。那时候虽然苦，虽然脏，虽然天天提心吊胆，但…真他妈痛快啊！
东区， “锈蚀齿轮”片场附近。
林浩坐在一家老旧的咖啡馆角落，面前放着一杯凉透的黑咖啡。桌上摊开的不是《锈蚀齿轮》的剧本，而是一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油墨味的《龙血未央》完整剧本。
他看得很慢。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纸页，留下浅浅的折痕。剧本的文字比大纲更具体，更冰冷。复仇的火焰被精心设计成一个个可复制的“爽点”，人物的挣扎被简化成推动剧情的齿轮，就连“龙血”这个符号，也变成了刺激观众肾上腺素的视觉特效调料包。
他看到剧本里“林浩”的角色（剧中剧角色，并非他自己）有一段重头戏：为了复仇，他需要亲手调制一锅更猛烈、更血腥的“龙血”，泼向象征资本的敌人。安生日子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剧本详细描述了那锅“龙血”的配方——加入了动物血浆、荧光剂、甚至微量辣椒素，以达到“视觉冲击最大化”。
林浩的胃里一阵翻搅。他仿佛又尝到了那混合着番茄酱、紫药水和牛油火锅底料的、令人作呕的复杂味道。那不是剧本里描述的“血腥味”，那是屈辱、挣扎和一点被逼出来的、扭曲的生命力混合成的毒药。
他合上剧本，闭上眼睛。咖啡馆里老旧风扇的嗡嗡声，像极了当年仓库里那台破电脑散热器的噪音。他需要钱，需要机会，需要更大的舞台。李娜给了他一个看似光鲜的入口。但入口后面，是另一条流水线，另一口精心熬制的、名为“情怀”的毒汤。
手机震动。是李娜发来的信息：“剧本收到了？下午三点，脉冲影业，和资方碰个头。我们需要谈谈你的角色理解。”
林浩睁开眼，目光落在剧本封面上那烫金的“龙血未央”西个字上。他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苦涩的回味。
他回复：“好。”
脉冲影业会议室。下午三点。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长条会议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理查德和他的团队坐在一侧，李娜和林浩坐在另一侧。气氛有些微妙。
“林先生，欢迎加入《龙血未央》！”理查德笑容满面，伸出手，“久仰大名！当年的‘龙血战神’，那可是现象级啊！期待你这次带来更炸裂的表演！”
林浩和他握了握手，表情平静：“谢谢理查德先生。我会尽力。”
“剧本看过了吧？”理查德身体前倾，眼神热切，“怎么样？尤其是那场‘调制龙血’的重头戏！我们打算用最顶级的特效，把那锅血做得沸腾翻滚，泼出去的时候，要像岩浆喷发！配上你那个充满仇恨的眼神！绝对能引爆全网！”
李娜微微蹙眉，刚要开口，林浩却先说话了。
“理查德先生，”林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理查德兴奋的语调，“剧本我看过了。那场戏…‘龙血’的配方，我觉得可以改改。”
“改配方？”理查德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特效团队己经模拟过了，现在的配方视觉效果最震撼！加荧光剂，在暗光环境下泼出去，那效果，绝了！”
“不是视觉效果的问题。”林浩摇摇头，目光首视理查德，“是味道。”
“味道？”理查德和他的团队都愣住了。
“对，味道。”林浩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剧本里写的血浆、荧光剂、辣椒素…混合在一起，是什么味道？观众闻不到，但演员能闻到。闻到那股味道，演员才能知道，这‘龙血’是复仇的毒药，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娜有些复杂的脸，最后落回理查德身上：“我建议，去掉荧光剂和辣椒素。换成…番茄酱，紫药水，还有…牛油火锅底料。”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理查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林浩。番茄酱？紫药水？火锅底料？这他妈是什么鬼配方？！
李娜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林浩平静的侧脸，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仓库里，被陈冲逼着搅动那桶诡异沸物的年轻人。他记得那个味道！他要把那个味道带回来！不是作为噱头，而是作为…锚点？作为…“真”的代价？
“林先生，”理查德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这个提议…很…独特。但我们要考虑观众的观感，考虑商业价值。番茄酱？火锅底料？这听起来…太儿戏了。”
“儿戏？”林浩微微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狠劲，“当年陈导用这些东西，在零预算的仓库里，搅出了一锅让全网沸腾的‘真龙血’。理查德先生，我们现在预算充足，设备精良，却连尝试一下‘真’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他拿起桌上那份厚厚的剧本，轻轻拍了拍封面：“剧本写得再华丽，没有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味道，它就不是《龙血未央》。它只是…另一部穿着‘龙血’外衣的塑料战神。”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神色各异的人：“配方，我坚持。如果不行，角色…我可能无法胜任。你们考虑一下。”
说完，他对着李娜微微点头，转身走出了会议室。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理查德那张由红转青、精彩纷呈的脸。
李娜坐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钢笔。她看着林浩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看看桌上那份剧本。剧本封面烫金的“龙血未央”西个字，在斑驳的光影下，仿佛在无声地燃烧。
番茄酱，紫药水，牛油火锅底料…林浩要的不是特效，他要的是那口沸腾的锅，是那根扎进所有人记忆深处的刺。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林浩的对话框。她沉默片刻，打下一行字，发送：
“紫药水，我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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