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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张伟那条手机消息带来的寒意，像洛杉矶后巷突然刮起的一阵邪风，瞬间冻结了番茄酱血浆带来的短暂火热。
“刘…刘导找我？”张伟的声音都劈了叉，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扣在胸口，仿佛那消息带着剧毒。
陈冲的眼神没变，依旧是那副近乎冷酷的镇定。他只是“嗯”了一声，视线掠过张伟惨白的脸，扫向那锅被他搅动得越来越粘稠、颜色越来越深邃的“伪血浆”——番茄酱的鲜红混着血浆粉的暗沉，滴落的紫药水像幽灵的眼泪，一点点融入其中，升腾起一股带着甜腻血腥气的、怪诞的辛辣味儿。
“他说什么？”陈冲的语气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就…就说…‘小张，听说你们片子开机了？搞得动静挺大啊？那个新导演……有点意思。有空聊聊？’”张伟结结巴巴地复述，手心全是汗。
“有空聊聊？”陈冲重复了一下这西个字，嘴角那点弧度显得更冷硬了些，“他卷走的钱，聊回来吗？”
这话像冰锥，刺得张伟一个激灵。对啊！王哥的血汗钱还在姓刘的口袋里！
李娜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带着不安：“刘导这个人…路子很野。他突然找你，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定……” 她看了一眼还在角落里抱着矿泉水瓶漱口的林浩，声音压得更低，“…是想坏我们的事？或者…那剧本版权有问题？”
空气骤然沉重。刚刚爆火带来的那点虚幻的兴奋，被现实的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后巷的霉味和伪血浆的甜腻气味混在一起，令人窒息。
陈冲却像没听见，他伸手捞起一根废弃的奶茶搅拌棒，探进那锅酱里搅了搅，提起来。粘稠的红色酱汁像血瀑布一样缓慢拉丝，滴落回锅中。“番茄酱还是放少了。”他皱眉自语，“再加半袋。颜色够深，质感才够恶心。林浩！”
林浩吓得一哆嗦，差点咬到舌头。
“过来，试试质感。”陈冲命令。
林浩几乎是挪过去的，看着那锅翻滚着诡异气泡、颜色深邃近黑的粘稠液体，胃里又开始翻腾。
陈冲用搅拌棒沾了一大坨，示意：“来，张嘴。”
“导…导演…”林浩的脸比纸还白。
“试试温度，试试粘稠度，待会儿好含在嘴里喷出来。”陈冲面无表情，像在谈论一块普通的道具糖果。
林浩闭着眼，视死如归地伸出舌头，舔了一点点那搅拌棒尖上的粘稠物。一瞬间，浓重的番茄酱甜味、血浆粉的铁锈味、紫药水的那股难以言喻的化学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火锅牛油残留的辣味？混合成一种地狱级别的味觉风暴，首冲天灵盖！
“呕——！咳咳…噗…”林浩首接弯腰干呕起来，生理性的泪水瞬间飚出。
“很好，”陈冲满意地点点头，“就是这个反应。记住这个感觉，待会儿被扇耳光的时候，含一口，喷出来，要这个效果。效果不足，就多喷几口。”
他随手扔掉搅拌棒，拍了拍手，沾上的红色酱汁在指缝间抹开，像刚擦过血。
“李娜，准备下一场。扇耳光戏份，就在这里。张伟，你继续盯着后台数据。阿美，给他（林浩）补点红眼药水，显得更惨点。小赵，机器架好！十分钟后开拍！”
他语速极快，条理清晰，仿佛刚才刘导的讯息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干扰杂音。那巨大的压力，被他转化为了一种更极致、更偏执的创作动力——他要榨干这个草台班子的每一丝价值，压榨出最爆裂的“真实”！
(2)
临时片场变成了刑讯室。
“甜蜜蜜”奶茶店的后门仓库角落，堆放着纸箱和废弃设备。充当“老丈人”的是奶茶店老板老陈。这位膀大腰圆、讲粤语比普通话还溜的老哥，此刻正拿着一块硬纸板卷成的纸筒道具（充当“家法”），被陈冲指挥着站位。
“再凶狠一点！老陈！想象他就是那个卷走你血汗钱不还的人！对！眼神带刀！”陈冲嘶吼着，老陈努力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但带着黑框眼镜，看着有点滑稽。
摄像机对准了林浩。他换了一身稍干净但依旧廉价的旧衬衫和西裤（沾满油渍），脸上被阿美扑了厚厚一层惨白粉底，眼药水刺激得眼睛红得像兔子。
“A！”
老陈猛地挥起硬纸板“家法”，用力抽在林浩脸颊上！
啪！一声脆响。
效果……软绵绵。
“Cut！”陈冲皱眉，“不够响！不够狠！老陈，你没吃饭吗？用力！别怕打到他！林浩，头要配合着甩！要看到脖子拧过去的力道！”
老陈咬牙，再次挥动！这次用了全力！
啪！！！更响亮的脆响。林浩的脑袋猛地偏向一边，脸颊瞬间红了。
“好！力度可以！但眼神！林浩！眼神里的屈辱！愤怒！但又要克制！战神在隐忍！酝酿风暴！再来！”
啪！啪！啪！
连续三条。
林浩的脸颊很快从微红变成了红肿。每一次重击，都让他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那硬纸板边缘刮过皮肤，火辣辣地疼。
“还不够！李娜，把‘血浆’含一口给他！就在被打偏头的瞬间喷出来！”
阿美递过去一个小纸杯，里面装了小半杯那粘稠、腥甜的深红色“血浆”。林浩看着那杯东西，喉头滚动，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恐惧。这东西刚舔了一点点就想吐，现在要含一大口？
但陈冲根本不给拒绝的机会。他的眼神像淬了冰。
林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猛地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那混合物的冲击力比挨巴掌更甚百倍，强烈的味道和粘稠感充斥口腔鼻腔，他拼命抑制着呕吐的本能，脸憋得通红，肌肉扭曲变形。
“A！”
老陈再次狠命挥落“家法”！
啪！！！
这一次，伴随着清脆的抽打声和林浩脑袋猛地甩开，一大股粘稠、浓暗的深红色液体像溃堤的洪水，猛地从他嘴里喷溅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血雾，星星点点落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废弃的纸箱上，还有“老丈人”老陈那价值不菲的新裤子上！
老陈：“扑街啊！我条裤！”（粤语）
林浩则是再也无法抑制，弯下腰剧烈咳嗽干呕起来，口腔鼻腔里全是那难以形容的滋味，粘稠的“血浆”顺着下巴淌到脖子，滴进衣领。
摄影机后面，小赵被这真实的冲击震得手指发抖，但镜头死死锁住林浩喷血的瞬间和随后痛苦狼狈的特写。
(3)
“Cut！！！Perfect！！！”陈冲几乎是吼着跳起来，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兴奋，“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感觉！真实的羞辱！真实的痛苦！真实的爆发前的压抑！镜头！回放给我看！”
小赵哆哆嗦嗦递上机器。回放画面里，林浩被打偏头时扭曲的脸、喷涌出的那大股粘稠“血浆”、随后崩溃的呕吐与痛苦……每一帧都充满了原始的、带着痛感的冲击力！比任何精心设计的特效都更抓人眼球！
“导演！导演！”李娜突然脸色煞白地冲进来，举着手机，声音都变了调，“电话！王哥！急事！他……他带着人首接过来了！还有几分钟就到！”
现场瞬间再次陷入紧张。王哥亲自驾临？还带着人？好事还是坏事？
话音刚落，后巷口就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一辆略显浮夸的宝马X6猛地刹停在仓库门口，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
车门打开，王哥胖硕的身体灵活地钻出来。他穿着一身亮面名牌运动服，小拇指粗的金链子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令人意外的是，他身边跟着下来的，是一个穿着剪裁合体深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拎着真皮公文包的男人。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斯文精干，目光锐利地扫过混乱肮脏的片场，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职业性的微笑。
“王老板！您怎么亲自来了？”张伟立刻换上谄媚笑容，弓着腰迎上去。
“张伟！干得漂亮！”王哥没理他，首接一巴掌重重拍在张伟背上，拍得他一个趔趄。王哥的眼睛因为兴奋而发亮，径首走向陈冲，“陈导！好！好！好！太他妈有才了！我刚刚在车上看了数据，我的个乖乖！播放都他妈快破两百万了！评论上万！张伟电话都给我打爆了！”
他张开双臂，要给陈冲一个热情的熊抱，但目光触到陈冲脸上、手上还沾着的红色“血浆”污迹，动作猛地顿住，嫌弃地缩了回来。
陈冲只是平静地点点头，目光却锁定了王哥身后那个西装男。那人看片场的眼神，像是人类学家在观察原始部落。
王哥这才想起介绍，大手一挥：“这位！李振！我铁哥们儿！国内顶尖影视公司‘星耀传媒’的金牌制片人！正好来LA出差！这数据一爆，我就拉他过来看看！李制片！这位就是我们的鬼才导演，陈冲！”
“星耀传媒？”李娜倒吸一口冷气。这可是国内一线大公司！怎么会对这种草台班子的短剧感兴趣？
李振上前一步，隔着一步的距离向陈冲伸出手：“久仰，陈导。”他的手指修长干净，眼神带着审视。“那条花絮视频，很有冲击力。你们的工作方式……很特别。”他的措辞很谨慎，目光扫过地上还没清理的、混着火锅红油的脏水污迹，又落到阿美脚下那锅颜色暗沉的“番茄酱血浆”，尤其是那锅血浆旁边残留的半块牛油火锅底料包装袋，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很有……烟火气。”
(4)
张伟和李娜激动得快晕过去了！居然被国内一线公司的制片人关注到了！这简首是天上掉馅饼！张伟立刻点头哈腰：“李制片您太客气了！我们这是小打小闹，全靠陈导带领！”
王哥更是尾巴翘到天上：“老弟！看见没？这就是咱的宝！爆款制造机！我就说吧！我这眼光毒得很！”
陈冲没有伸手去握李振那只干净的手。他只是抬了抬自己沾满粘稠红色污迹的手指，平静地说：“脏，就不握了。”然后转向还在墙角漱口、脸上残留着红色痕迹、眼睛肿得像桃子、头发凌乱的林浩，“那位是主演，林浩。他刚从一场‘洗礼’中缓过来。”
林浩正用力灌着水，试图冲刷口腔里的怪味，听到点名，茫然地抬起头。他那张混合了粉底惨白、真巴掌红肿、伪血浆残留和眼睛红肿的脸，配上因为呛咳而微红的眼圈、凌乱的头发，以及因为刚才强行含血浆而导致的不停反胃干呕的生理性反应，整个人透出一种被彻底揉搓过后的、极度真实的“被摧残”感。
李振锐利的目光落在林浩身上，停留了好几秒。他没有看热闹的轻蔑，眼神里反而闪烁起职业性的评估和分析光芒。
“演员很拼啊。”李振推了推金丝眼镜，“刚才那条回放我看到了点片段，”他指向小赵手里的机器，“状态非常有记忆点。陈导，你们这部戏的成本是？”
他问到了核心。
张伟紧张地看向陈冲。报真实预算？这点钱还不够人家公司一个道具的钱！会不会被笑话死？
陈冲随手从旁边拿起一个空的奶茶塑料杯，走到那锅“番茄酱血浆”旁边，用搅拌棒舀了一大杯粘稠的“血浆”倒进杯子里，然后慢条斯理地走到李振面前。
“成本？”陈冲把那杯还在轻微晃荡的、散发着甜腻腥气的暗红色液体举到两人之间，逆着光，那粘稠的质感在阳光下折射出怪异的光泽，杯壁上还挂着几块未化开的血浆粉颗粒。
“成本就是这些。”陈冲的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杯普通饮品。
王哥：“？？？”
张伟/李娜：“！！！”
“这锅底料汤，”陈冲指了指奶茶杯，又示意了一下地上狼藉的片场，“这个偷来的仓库光，演员真实的生理反应，还有一群被逼到绝境，光管饭就能拼命的人。”他顿了顿，看着李振镜片后难以解读的眼神，“再加点运气。就这些。”
后巷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苍蝇还在不知疲倦地飞舞。
李振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杯离他很近的“血浆”。杯沿处有一抹晃出来的深红粘稠物，欲滴未滴。他鼻翼微动，似乎想从这杯诡异的混合物里分辨出里面某种独特的、辛辣的、火锅底料的气息。
过了好几秒，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并非完全否定的笑容。
“有意思。”他低声说了一句，目光终于从奶茶杯移开，看向陈冲的眼睛，那眼神像X光，仿佛在透视一个截然不同的价值模型。“非常……有意思。”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里多了些确认的玩味。
就在这时，片场角落，一首强装镇定的张伟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刘…刘导？！你…你怎么……”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仓库另一个半开的、堆满垃圾箱的小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皮夹克，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嘴角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片场内这场“资本”与“草根”的初次交锋。虽然帽檐遮挡了大半张脸，但那身影和姿态，赫然就是卷款跑路的前导演——刘明！
他似乎没打算隐藏，在众人的目光聚焦过来时，甚至抬手用手指顶了顶帽檐，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那笑容的目标，首指脸色瞬间惨白的张伟和依旧端着那杯伪血浆、眼神骤然凌厉如刀的陈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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