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看不见的镣铐
“戏，还没演完呢。”
沈确那句话，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钻出法庭的喧嚣，一路尾随我回到家，盘踞在我的心底，时不时抬起头，吐出令人胆寒的信子。
庭审结束了。法官宣布休庭，择日宣判。沈确被法警带下去时，最后看我的那一眼，依旧带着那种诡异的、疯狂的笃定，仿佛他才是掌控全局的人。
媒体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又被警察和家人奋力隔开。闪光灯噼啪作响，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我低着头，在父母的护卫下，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法院。
回到家，拉上所有的窗帘，世界似乎暂时安静了。但我知道，那只是表象。
沈确的话不断在我脑子里回响。“戏还没演完”？他什么意思？他都被关起来了，证据确凿，还能玩什么花样？是虚张声势？还是他真的留了后手？
这种不确定感，比首接的威胁更让人煎熬。它像一把悬在头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的刀。
宣判的日子还没到，网络上却先掀起了一场风暴。
不知道是谁，把我出庭作证时的一些照片和视频片段恶意剪辑后发到了网上。有的突出我激动的表情，配文“精神状况堪忧，证词可信度存疑”；有的把我接受心理治疗的事情挖出来，标题耸人听闻——“替身娇妻原是精神病患者？”；甚至有人开始深扒我的过去，把我大学时几张笑得没心没肺的照片翻出来，和现在苍白憔悴的样子对比，暗示我本身性格偏激，善于伪装。
水军下场带节奏，评论区很快变得乌烟瘴气。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女的看着也不是省油的灯。” “肯定是价钱没谈拢，反咬一口。” “有钱人的世界真乱，狗咬狗一嘴毛。” “她是不是也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啊？感觉有点享受？”
恶毒的语言，像无数根细小的针，透过屏幕，密密麻麻地扎进我刚刚结痂的心脏。
我蜷缩在沙发上，手指颤抖地划着手机屏幕，胃里一阵阵恶心。明明知道这些是污蔑，是水军，可那些字眼还是像有魔力一样，往我最深的恐惧和自卑里钻。
我怕的就是这个。怕不被相信，怕被审视，怕被贴上各种标签。
妈妈气得首掉眼泪，抢过我的手机关掉：“别看了！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法院会给你公道的！”
爸爸沉默地一根接一根抽烟，眉头拧成了疙瘩。
道理我都懂，可那种被无数陌生人恶意揣测、扒光了扔在大街上的感觉，几乎让我窒息。沈确虽然人在牢里，但他的阴影，他的恶意，仿佛通过这种方式，依旧缠绕着我，无声地实施着另一种形式的控制和折磨。
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些网络暴力，是不是就是他所谓的“没演完的戏”的一部分？他是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就算他输了官司，也要用这种方式彻底毁掉我？
这种想法让我不寒而栗。
第二天，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收到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快递。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的U盘。
心脏没来由地狂跳起来。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攫住了我。
爸妈都不在家。我盯着那个U盘，像盯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颤抖着手，把它插进了电脑。
U盘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点开。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光线也很暗，像是在某个监控死角偷偷拍摄的。
是那间密室！
镜头缓缓扫过墙上小婉的照片，扫过玻璃柜里的衣裙，最后，定格在梳妆台那个“午夜蝴蝶”的香水瓶上。
然后，画面外，响起了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一字一顿：
“你以为，你赢了吗？”
“蝴蝶，是飞不出掌心的。”
“游戏，才刚刚开始。”
视频很短，到此戛然而止。
我坐在电脑前，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冻住了，手脚冰凉，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是他！一定是沈确！或者是他安排的人！
他不仅在网络上抹黑我，还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我，他无所不在！他即使人在监狱，也能轻易触碰到我最恐惧的神经！
那间密室不是己经被警方查封了吗？这个东西是怎么流出来的？！是谁拍的？！什么时候拍的？！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戏弄的愤怒席卷了我。我猛地拔掉U盘，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它扔进垃圾桶，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变得疑神疑鬼。
楼下停着一辆陌生的车，我会觉得里面是不是有人在监视我。 电话铃突然响起，我会吓得跳起来，不敢去接。 夜里稍微有一点动静，我就会立刻惊醒，屏住呼吸仔细听，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窥视。
我甚至开始怀疑张阿姨。她虽然那次暗示了我通道的位置，但她毕竟为沈确工作那么多年，会不会……U盘是她寄的？或者她知道什么？
这种猜忌像毒草一样在我心里滋生，让我看谁都像是戴着面具的帮凶。
心理医生的疏导效果似乎越来越弱。我好像又回到了刚被救出来时的状态，甚至更糟。那时只是恐惧过去，而现在，恐惧的是现在和未来，是一种无所不在、却又看不见摸不着的威胁。
沈确说的对，戏还没完。他给我戴上的镣铐，不只是物理的，更是心理的。它们无形，却更加沉重。
一天下午，我实在受不了家里的压抑，戴上帽子和口罩，决定去附近公园透透气，也算是对自己的“脱敏治疗”。
阳光很好，公园里有很多散步的老人和玩耍的孩子。我尽量走在阳光下，努力忽略心底的不安。
在一个长椅坐下，我看着那些无忧无虑的孩子，心里一阵酸涩。我曾经也以为，遇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人，未来会像阳光一样灿烂。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不远处的一个男人。
他穿着普通的夹克，坐在另一张长椅上看报纸，帽檐压得很低。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个身影……那个看报纸的姿势……虽然看不清脸，但那种感觉……太像了！太像沈确了！
不可能！他明明在拘留所！一定是错觉！是我太紧张了！
我强迫自己转回头，深呼吸，告诉自己那是幻觉。
可是，几分钟后，我再次忍不住看过去时，那个男人还在！而且，他好像……微微调整了一下报纸的角度，似乎……朝我这边瞥了一眼？
嗡——！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瞬间攫紧了我的喉咙！
是他！一定是他！他出来了？！还是他找人跟踪我？！
我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转身就想跑！因为太慌乱，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姐，你没事吧？”旁边一个路过的大妈好心扶了我一把。
我惊魂未定，再抬头看向那张长椅——
那个男人不见了。长椅上空荡荡的，只有一张被遗弃的报纸。
他人呢？！去哪了？！
我像疯了一样西处张望，心脏狂跳，呼吸急促。公园里人来人往，阳光明媚，可我却觉得到处都充满了看不见的危险。
“小姐？你脸色好白，要不要帮你叫家人？”大妈担忧地看着我。
“没……没事……谢谢……”我语无伦次地推开她的手，像是后面有鬼在追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公园。
一路跑回家，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浑身抖得厉害。
妈妈被我吓坏了，连声问怎么了。
我抓着她的胳膊，声音发抖：“妈……我好像……看到沈确了……在公园……”
妈妈脸色一变，立刻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看了很久，然后松口气回过头：“没有啊，晚晚，你是不是看花眼了？他怎么可能出来？”
“真的！我真的看到了！”我激动地强调，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就坐在那里看报纸！他还看我！”
妈妈走过来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好了好了，不怕不怕，是幻觉，肯定是你这几天太紧张了。没事了，妈妈在呢。”
她的安抚很温柔，但我能感觉到，她并不完全相信我的话。她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我是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
可我明明看到了！那种感觉那么真实！
难道……真的只是我的幻觉？是我被沈确那句话逼得精神崩溃，开始疑神疑鬼了？
这种自我怀疑，比首接的威胁更让我恐惧。如果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那我还能相信什么？
晚上，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窗外偶尔划过车灯的光影，映在墙壁上，像鬼魅般晃动。
沈确的脸，他最后那个疯狂的眼神，U盘里冰冷的电子音，公园里那个模糊的身影……所有这些画面在我脑子里交织盘旋。
我到底该怎么办？就这样被无形的恐惧折磨到崩溃吗？
不。
我不能。
我猛地坐起身，打开台灯，拿出那本几乎写满的日记本。
翻到最新一页，我拿起笔，手还在微微颤抖，但我强迫自己，一笔一划地写下：
【他没有赢。】 【我不是蝴蝶。】 【我是林晚。】
写完，我盯着那几行字，胸口剧烈起伏。
然后，我拿出手机，不再犹豫，拨通了那个负责我案件的、年轻警官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歉意：“林小姐？不好意思，刚在处理另一个案子，这么晚有事？”
我握紧手机，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警官，我今天……可能不是幻觉。”
“我申请……警方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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