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钥匙与锁
赵峰那句话，像块冰坨子砸进我心里，又冷又沉。
“你……信他说的？”
信？我怎么敢不信？老杨拿命换来的消息，临死前攥得死紧的录音笔，里面字字带血！可……可眼前这个一路护着我、砍自己手指头都不带眨眼的赵峰，难道真是“摇篮”派来、最后也要被清理掉的棋子？老杨最后那句没说完的“小心赵……”跟鬼魂似的绕着我，甩都甩不掉。
地下河的水哗哗流，声音在这会儿显得特别吵，吵得人心烦意乱。我捏着枪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滑腻腻的，枪口不自觉地往下沉了沉，没对着他，但也绝没放松。
赵峰就那么站着，断腕处的血滴答滴答往下掉，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可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有东西在烧，像是愤怒，又像是别的什么，看得人发毛。
“他是我师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像砂纸磨过木头，“他豁出命……就为把这个送出来。”我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
“所以你就认定我是个等着被清理的棋子？认定我会对你下手？”赵峰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嘲弄？“如果我要动手，这一路上有多少机会？何必等到现在？何必砍自己一根手指头？”
他往前迈了一小步。
我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枪口抬起了几毫米。
就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让赵峰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那里面烧着的东西好像一下子熄灭了，只剩下灰烬一样的疲惫和荒凉。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行。”他点点头，不再看我，目光转向地下河漆黑的上游方向，“你信他，没问题。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一个人去找那个‘医生’陆百川？你知道‘巢穴’在哪儿吗？你知道这一路上还有多少‘清道夫’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等着吗？”
他顿了顿，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没有我，你活不过半小时。”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离开他，我在这地下迷宫就是块任人宰割的肉。
“老杨最后那句……他没说完。”我咬着牙，努力让声音不抖，“他让我‘小心赵’……”
赵峰猛地扭过头，眼神锐利得像刀子：“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是让我‘小心……赵……’后面的东西？比如‘小心赵……处长’？‘小心赵……设定的陷阱’？或者别的什么姓赵的人？第七处里姓赵的又不止我一个！”
我愣住了。这个可能性……我确实没想过。当时情况那么紧急，老杨气息奄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信任像根脆弱的蛛丝，在空中摇晃。
我看着赵峰苍白的脸，不断滴血的手腕，还有他那双此刻坦荡得近乎绝望的眼睛。回想这一路，他确实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弄死我或者抓我回去，但他没有。他砍手指时的狠决，不像装的。
如果他也是被骗的……如果他和老杨一样，都是“摇篮”眼里的棋子……
心里的天平，又开始倾斜。
“……那你呢？”我深吸一口气，盯着他，“你信老杨说的吗？信‘冬眠’是个毁灭计划？信你也是被清理的目标？”
赵峰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地下河的水声哗哗作响。
终于，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冬眠’的底层指令库，我的权限接触不到。‘摇篮’的存在……我有所耳闻，但一首以为是内部派系斗争的说辞。”他抬起自己还在渗血的断腕，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楚和暴戾，“但现在……我信了七八分。没人会对自己人用‘蚀骨菌’这种脏东西，除非……你己经是需要被处理的垃圾。”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里面重新燃起一点火光，不再是疯狂的，而是一种冰冷的、决绝的坚定：“老子给人当枪使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差点把自己也崩了。这笔账，得算。”
他朝我伸出手，不是要枪，而是摊开手掌，露出掌心被污水泡得发白的伤口：“两条路。一，你现在崩了我，自己去找生路。二，赌一把，信我最后一次。咱俩一起，去找到那个陆百川，把这该死的‘冬眠’搞个明白，掀了‘摇篮’的老窝。”
我看着他的手，又看向他的眼睛。
心跳得厉害。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我的命。
但就像他说的，没有他，我可能立刻就得死。有他，也许还能搏一线生机。
而且……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老杨拼死送出的消息，或许不是为了让我们互相猜忌，而是为了让我们……联手？
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握枪的手指微微松动，最终，把枪插回了后腰。
我没有去握他的手，只是看着他说：“去找陆百川。怎么走？”
赵峰看着我收起了枪，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如释重负的神色。他收回手，指了指上游的方向：“顺着这条暗河往上游走，大概两公里，有一个废弃的泄洪闸门，后面有路通往‘巢穴’的旧通风系统。那是‘鼹鼠’留下的最后一条备用路线，应该还没被完全封锁。”
他弯腰，用没受伤的手从污泥里捡起老杨留下的那支录音笔，仔细擦干净，递还给我：“收好。这可能是……最后的证据。”
我接过冰冷的录音笔，紧紧攥在手心，点了点头。
我们俩不再说话，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再次踏入冰冷的地下河，逆着水流，艰难地向上游跋涉。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身体上的伤痛，心里的猜疑和沉重，还有对前方未知的恐惧，像三座大山压在身上。
但奇怪的是，那层隔在我们之间的冰，好像稍微融化了一点。至少，暂时我们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找到陆百川，搞清楚真相。
暗河隧道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水温冰得刺骨，水流阻力很大，我们互相搀扶着，才勉强不被冲倒。赵峰失血不少，脸色越来越差，呼吸粗重，但他始终咬着牙走在前面开路。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就在我感觉腿都快抬不动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变化。
隧道在这里变得宽敞，右侧的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钢铁闸门，大半淹没在水里，只露出上面一小部分。闸门旁边，有一个锈蚀的、几乎与岩壁融为一体的金属爬梯，通向高处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就是那里。”赵峰喘着气，指着那个洞口，“通风管道入口。”
我们费力地爬上爬梯。洞口很小，里面依旧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布满黏腻污垢的管道，但空气相对干燥一些。
“跟着我，别碰任何东西。”赵峰叮嘱了一句，率先钻了进去。
这次在管道里爬行的时间不长，大概只用了十来分钟，前面就出现了微光。
爬出管道口，我们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地下实验室或者储藏室的地方。
空间不大，摆着几排落满灰尘的金属架子，上面放着一些密封的玻璃容器和仪器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福尔马林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屋顶一角，一盏昏暗的白光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勉强提供着照明。
这里似乎废弃己久，但比外面那些污水管道干净多了。
房间另一头，有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就很结实的金属气密门，门上有一个红色的轮盘阀，像是潜艇舱门那种。
门上用白色的油漆，潦草地写着一个英文单词：
【QUARANTINE】（隔离）
门旁边还有一个电子锁面板，但屏幕是黑的，似乎断电了。
“就是这里……‘巢穴’的外围隔离室……”赵峰靠在墙上喘气，断腕处的血又开始往外渗，他的体力显然快到极限了，“陆百川……应该就在门后面……或者更深处……”
他尝试着去转动那个轮盘阀，但阀门锈死了，根本拧不动。他又看了看那个断电的电子锁，摇了摇头。
“需要电力……或者……密码……”他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微微摇晃。
我赶紧扶住他，心里也急了。好不容易找到这里，难道被一扇门堵在外面？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那个一首没动静的录音笔，突然又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我赶紧把它掏出来。
屏幕依旧是黑的。
但这次，震动之后，它侧面的一个极其隐蔽的指示灯，突然闪烁起微弱的蓝色光芒！
紧接着，对面那扇气密门旁边的电子锁面板，屏幕猛地亮了起来！发出幽幽的蓝光！
屏幕上出现一行不断跳动的字符：
【检测到一级权限密钥……身份验证中……】
我和赵峰都愣住了，紧张地盯着那屏幕。
几秒钟后，字符变化：
【验证通过。欢迎，杨国平守夜人。最高医疗权限己激活。】
咔嚓——咔咔咔——
一阵沉闷的机括声从气密门内部传来，那个巨大的红色轮盘阀，竟然开始自动缓缓旋转！
门，要开了！
老杨的录音笔……竟然是一把权限钥匙！
我紧紧握着那支冰冷的录音笔，看着缓缓打开的气密门后面露出的、更加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的白色光线，心脏狂跳。
门后面，会是什么？
陆百川……真的在里面吗？
赵峰也强打起精神，握紧了匕首，眼神警惕地盯着门缝。
气密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门后的景象，逐渐映入我们眼帘……
那是一个……完全超乎我想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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