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308宿舍的地板上割出长短不一的银条，像谁把昨夜未散的算计折成了碎片。叶梓婧坐在书桌前涂口红，正红色膏体在唇上晕开时，镜子里恰好映出赵小薇攥着衣角的手——那双手指节泛白，指甲缝里还卡着昨夜PS证明时残留的纸屑，像藏了片不敢见光的雪。
“别攥了，”叶梓婧的声音漫过晨光，比口红还冷，“待会儿奖评会，你只说‘按学姐的意思核对过’，剩下的我来。”她旋紧口红盖，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宿舍里跳了跳，“林小沐那边，王明轩说论坛的‘学术诚信’帖己经顶到首页了？”
赵小薇点头，喉结动了动没出声。她昨夜对着电脑屏，把林小沐志愿者证明上的日期改得模糊，又用滤镜磨掉机构盖章的边角时，指尖抖得像筛糠。现在想起林小沐昨夜回来时，还帮她带了杯热豆浆，杯壁凝的水珠浸软了杯套，那温度似乎还残留在桌角的纸杯上，烫得她心慌。
林小沐这时正站在“申城公益联盟”的玻璃门前。梧桐叶在风里打旋，粘在她帆布包的背带上，她把包最里层的志愿者登记本抽出来，纸壳边缘被指尖焐得发潮，页脚还留着当时记录时不小心蹭到的咖啡渍。接待处的阿姨翻到七月那页，指着“林小沐”三个字旁边的红章笑：“这姑娘当时帮老人读报，有次老人哭着说想家，还是她陪到闭馆呢，章是我亲手盖的。”新补开的证明上，红章印得鲜亮，像把谣言戳破的血痕。
九点整，金融学院的奖评会在会议室召开。长条桌两端坐了系主任和三位教授，李清宇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投影仪的光，没人看清他眼底的偏向——他左手边的抽屉里，还放着叶梓婧昨天“无意”落下的金融建模笔记，扉页写着“请教李教授”的字迹娟秀。叶梓婧坐在左侧第二排，指尖转着笔，目光掠过对面的林小沐——她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怀里抱着一摞文件，文件最上面是她手写的服务总结，字迹工整得像块沉实的石头。
“关于林小沐同学的社会实践分质疑，”系主任敲了敲桌子，“有匿名举报称其志愿者证明涉嫌伪造，相关材料我们己经看过了。”投影仪上跳出那张被PS过的证明，日期处的模糊痕迹像块难看的疤，边缘还能看见没清理干净的像素格子。
赵小薇的手猛地攥紧了桌布，指腹掐进棉线的纹路里。叶梓婧这时轻轻咳嗽了一声，她立刻抬眼，却对上林小沐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很淡，像秋日的湖水，却让她瞬间想起昨夜豆浆杯壁的温度，还有林小沐帮她捡笔时说的“小心手滑”。
“这不是我的证明。”林小沐的声音很稳，她把新补开的证明和登记本递上去，“我今早去公益联盟核对过，原始记录在这里，还有当时值班阿姨的签字——她记得我穿的白色运动鞋，鞋边沾了联盟门口的梧桐絮。”她又打开手机，调出一段录音，“这是联盟负责人的电话录音，能证明我七月每周三下午都在服务点，有监控录像可以核对。”
会议室里静了静。李清宇伸手拿过两张证明对比，指尖在PS版的模糊处划了划，指甲盖蹭过屏幕上的断层：“这张的盖章边缘有像素断层，像是用软件处理过，而且纸质和联盟提供的原件不一样。”
叶梓婧的笔停了。她抬眼时，脸上己经堆起恰到好处的惊讶，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冷光：“还有这种事？小薇，你当时核对的时候没发现吗？我知道你最近忙着补考，可能没精力细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赵小薇身上。她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我当时只看了内容有没有错，没注意纸质和盖章……”
“肯定是我让你太急了。”叶梓婧打断她，语气轻得像道歉，却把“急于帮我立功”五个字咬得比订书针还尖，“我知道你想帮我争取奖学金，毕竟这关系到后续的建模大赛名额，可这种事怎么能马虎？现在误会林小沐同学，真是太抱歉了。”她说着站起身，对着林小沐微微欠身，裙摆扫过地面，像只掠过水面的鹤，姿态优雅，却把责任稳稳推给了赵小薇——连系主任看赵小薇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急于求成”的审视。
林小沐没说话，只是看着叶梓婧。她注意到叶梓婧转身时，指尖在桌下飞快地按了下手机，屏幕亮了一瞬，是王明轩的头像在闪——昨夜她在论坛后台查“学术诚信”帖的IP时，见过同样的头像弹出消息提醒。
奖评会散场时，赵小薇落在最后。她走出门，秋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凉得她眼眶发湿，口袋里的手机硌着大腿，像揣了块烧红的炭。手机突然震了震，屏幕亮起来，王明轩的头像跳在顶端：“PS的源文件我找到了，叶梓婧用的是你电脑里的修图软件，缓存记录还在C盘里。”
她指尖悬在回复键上，指腹蹭过屏幕，把王明轩的消息看了三遍，连标点符号都没放过。远处，叶梓婧正站在梧桐树下和王啸坤打电话，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极了她刚才在会上的表情。她抬手拢了拢头发，腕间细银链上的小坠子晃了晃——那是江浩龙上周送的生日礼物，刻着“龙”字的银片，此刻却在王啸坤的电话里，成了无关紧要的装饰。
“啸坤哥，”叶梓婧的声音软下来，和刚才的冷静判若两人，尾音拖得有点甜，“奖学金的事有点小波折，但己经解决了，林小沐同学也没怪我……你说今晚请我吃饭？好啊，我知道有家日料店，就在学校附近，靠窗的位置能看见梧桐叶。”路过的两个女生忍不住回头看，叶梓婧眼角的笑意又深了些，刻意把声音放得更柔，像把蜜糖裹在风里，连秋风都变得黏腻。
赵小薇悄悄把手机揣回口袋，指腹反复着手机壳上磨掉漆的小熊图案——那是开学时林小沐送她的，此刻图案边缘的毛边硌得指心发疼。她转身往宿舍走，帆布包里的志愿者证明硌着后背，那红章的温度，此刻竟比刚才更烫了——像一团火，要把她心里藏的那些不安、愧疚，还有叶梓婧刚才那番“道歉”里的冰冷，都烧出来。
走到宿舍楼下时，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条匿名短信，发件人显示“未知”，只有一句话：“赵小薇，你想知道叶梓婧给江浩龙发的‘专属晚安’，和给李清宇的‘学术请教’，内容差了多少吗？”
她停住脚步，抬头望向308的窗口。叶梓婧的窗帘拉着，米白色的布料挡得严严实实，像道密不透风的墙。而她的指尖，在匿名短信的屏幕上，轻轻按了“回复”，输入框里的光标闪着，像颗跳动的、不敢熄灭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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