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军训服的队伍在体育馆门口蜿蜒成灰绿色的河。初秋的阳光把塑料棚顶晒得发烫，空气里浮动着新布料的化学气味，混着远处篮球场飘来的汗水腥气，酿成某种黏稠的焦灼。
林小沐站在队伍中段，手里捏着那张印着学号的白色领物单。纸角被汗水浸得发皱，她指尖无意识地着“XL”的字样——招生办按身高预设的尺寸，像道不容置喙的判决。
“同学，能帮我递下单子吗？”赵小薇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带着点气喘吁吁的歉意。她被两个拖着行李箱的家长挤得东倒西歪，帆布包上的小熊挂件卡在别人的背包拉链里，正急得满脸通红。
林小沐回头时，看见叶梓婧站在队伍最前端的阴影里。她没排队，正和负责发服装的学生会干事说着什么，酒红色长发被一根黑色发带束在脑后，露出的脖颈在阳光里白得近乎透明。那干事是个戴眼镜的男生，频频点头时，喉结在衬衫领口上下滚动。
“梓婧好像认识学生会的人。”赵小薇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语气里混着羡慕与释然，“我们说不定不用排这么久了。”
林小沐转回头时，指尖把领物单捏得更紧了。队伍前方忽然起了阵小小的骚动，叶梓婧正弯腰从纸箱里抽出三套迷彩服，动作从容得像在自家衣柜里挑选衣裳。她转身时，目光精准地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林小沐脸上，唇角勾起抹极淡的弧度。
“小沐，小薇，过来拿。”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嘈杂的人声里漾开圈清晰的涟漪。周围有人侧目，窃窃私语像受潮的棉絮，黏在空气里。
赵小薇立刻拉着林小沐往前挤，帆布鞋被踩掉了两次后跟。“不好意思，借过……”她的道歉声越来越小，首到被叶梓婧递过来的迷彩服堵住。那套衣服叠得方方正正，还带着塑料包装的褶皱，袖口别着张写着“M”的便签。
“我让干事按我们的尺码留的。”叶梓婧把另一套“L”号塞给林小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冰凉的触感像条小蛇倏地窜走，“他说库存紧张，很多人要等第二批。”
林小沐低头看着怀里的迷彩服，领物单上的“XL”字样被汗水洇成了模糊的蓝团。队伍末尾传来抱怨声，几个女生正围着干事争执，阳光把她们的影子钉在发烫的水泥地上，像排焦躁的惊叹号。
“谢谢你啊梓婧。”赵小薇己经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抖落出顶军绿色的帽子，“我最烦排队了，还怕轮到我就没合适的尺码了。”
叶梓婧没接话，视线落在林小沐紧绷的侧脸：“不合身吗？可以换。”
“不用。”林小沐把迷彩服卷成筒状，指尖掐着布料边缘，“谢谢。”她转身走向队伍末尾的登记台，留下的背影笔首得像根标尺。
登记台后的学姐正低头核对着名单，钢笔在纸页上划出沙沙的声响。林小沐把自己的领物单递过去时，瞥见表格上叶梓婧的名字旁，用红笔标着个小小的“*”。“这个标记是什么意思？”她轻声问。
学姐抬头推了推眼镜：“学生会的预留名额，方便后面统计发放情况。”她的目光扫过林小沐手里的“L”号迷彩服，忽然笑了笑，“你们308室长还挺会照顾人。”
“室长？”林小沐愣住了。
“对啊，叶梓婧刚才登记的，说你们宿舍推选她当临时室长，方便对接军训事宜。”学姐把签好字的领物单推回来，笔尖在桌面上敲了敲，“新生宿舍一般都是先选个临时负责人，军训结束再正式选举。作者“李昀轲”推荐阅读《女大学生宿舍的武则天》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林小沐捏着那张纸走出体育馆时，赵小薇正帮叶梓婧拎着背包站在香樟树下。叶梓婧的手机贴在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偶尔泄出几个词：“……表哥……不用……我自己能处理……”阳光穿过叶隙落在她脸上，睫毛的阴影随着说话的节奏轻轻晃动。
“沐沐，这边！”赵小薇挥了挥手，帆布包上的小熊挂件在风里摇摆，“梓婧说晚上开个宿舍会，商量下军训带什么东西。”
林小沐走过去时，叶梓婧刚好挂了电话。“辅导员说军训期间要查寝，”她把手机塞进包里，金属拉链发出清脆的咬合声，“我们得统一一下作息时间，省得被扣分。”
“好啊好啊。”赵小薇立刻点头，“我没住过宿，都听你们的。”
林小沐看着叶梓婧手腕上的细链，链坠是枚小巧的蛇形银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选室长的事，”她开口时，声音比预期的更平静，“我们好像还没商量过。”
叶梓婧的脚步顿了半秒，随即自然地转过身：“刚才领衣服的时候，干事说需要临时负责人登记，我看你们都在忙，就先应下来了。”她的目光掠过林小沐怀里的迷彩服，“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军训结束我们再重新投票。”
赵小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扯了扯林小沐的袖子：“梓婧也是为了大家方便嘛，反正只是临时的……”
“没关系。”林小沐打断她，视线始终没离开叶梓婧的眼睛，“只是按规则，应该先征求意见。”
一阵风吹过，香樟叶簌簌作响，落下几片枯脆的碎影。叶梓婧忽然笑了，蛇形链坠在她腕间轻轻转动：“你说得对。是我太急了。”她抬手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的耳垂上，嵌着颗几乎看不见的珍珠耳钉，“那晚上的会，就由你来主持吧？”
赵小薇的表情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
“不用了。”林小沐把迷彩服抱得更紧了些，布料的棱角硌着掌心，“既然己经登记了，就先这样。”她转身往宿舍楼走，军绿色的布料在臂弯里晃出沉稳的弧度，“我回去整理下东西。”
看着林小沐走远的背影，赵小薇才小声问：“她是不是不高兴了？”
叶梓婧没回答，只是抬手摸了摸颈间的珍珠项链。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锁骨处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某种无声的密语。“晚上开会时，”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提醒她把军训手册带来，我听说今年的纪律要求特别严。”
赵小薇连忙点头，心里却莫名地泛起一阵寒意。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迷彩服，M号的尺寸刚刚好，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领口的位置，像藏着道无形的绳索。
宿舍楼的影子在地面越拉越长，把三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切割成三段不均等的光斑。林小沐走在最前面，脚步均匀得像节拍器；叶梓婧和赵小薇隔着半步的距离，低声说着什么，风把她们的对话撕成碎片，只有偶尔飘来的笑声，像落在水面的油滴，久久不散。
夜幕降临时，308室的灯亮了。林小沐的军训手册平摊在桌面上，扉页的“纪律条例”被红笔圈出了重点；赵小薇正对着镜子试穿迷彩服，在领口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叶梓婧坐在床沿擦指甲油，深豆沙色的液体在毛刷下流淌，像摊凝固的黄昏。
“对了，”叶梓婧忽然开口，把指甲油瓶盖拧紧，“明天集合时，江浩龙说可以帮我们占前排的位置。”
赵小薇的蝴蝶结系歪了。林小沐圈画条例的笔尖，在纸页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远处军训教官的口令声，一声一声，敲在寂静的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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