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场的水泥地被烈日烤得发白，迷彩服的布料粘在脊背上，像层潮湿的铠甲。叶梓婧站在队伍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成深褐色，却始终保持着标准的立正姿势。她的目光越过前排女生的后脑勺，落在主席台右侧的凉棚下——江浩龙正和几个体育生说笑，手里转着顶军帽，视线时不时往这边飘。
“稍息！”教官的口令像块石头砸进蒸腾的热气里。叶梓婧左脚顺理成章地迈出半步，余光瞥见赵小薇偷偷揉着抽筋的小腿。休息哨声刚响，她就从裤兜摸出支薄荷糖，剥开糖纸递过去：“含着，能舒服点。”
青绿色的糖块在赵小薇手心里泛着冷光。“谢谢梓婧姐。”她含进嘴里时，薄荷的凉意顺着喉咙窜上来，刚好压下喉咙里的干涩。林小沐正蹲在树荫下翻《军事理论》，书页边缘被汗水浸出波浪形的褶皱。
“林小沐，你的水壶借我用下呗？”叶梓婧走过去，军靴踩过草地发出细碎的声响。林小沐抬头时，看见她颈侧的汗珠正顺着锁骨往下滑，在迷彩服领口洇出深色的圆点。
水壶递过去时，叶梓婧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林小沐的手腕。“你的防晒霜好像很管用。”她拧开瓶盖时，目光扫过对方白皙的小臂——那里确实没被晒黑，“什么牌子的？”
“普通国货。”林小沐的声音比冰镇矿泉水还凉，“超市货架最底层那种。”
叶梓婧笑了笑，仰头喝水时，喉结滚动的弧度恰好落入江浩龙的视线里。凉棚那边传来起哄声，她放下水壶时，故意让瓶身在阳光下晃了晃，像面微型的镜子。“体育生体力就是好，”她对赵小薇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站这么久还能打闹。”
赵小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江浩龙正冲这边挥手，军帽上的徽章闪得人睁不开眼。“梓婧姐，他好像在看你呢。”她的语气里带着点讨好的雀跃。
林小沐把水壶收进帆布包，拉链声拉得格外响亮。“下午要选临时室长，”她忽然开口，目光扫过两人，“辅导员说按军训表现投票。”
叶梓婧的指甲在军裤膝盖处掐出道浅痕。“选谁都行，”她掸了掸衣角的草屑，“不过得细心点，毕竟要管着全宿舍的内务评分。”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在赵小薇心上——她今早叠的被子被评为“不合格”，正愁没机会弥补。
午后的战术训练，叶梓婧被分到和林小沐一组。匍匐前进时，她的膝盖在碎石地上磨出片红痕，起身时故意趔趄了下，刚好撞在林小沐背上。“抱歉。”她扶住对方肩膀时，闻到林小沐发间飘来的皂角香，简单得像块未雕饰的玉。
林小沐转过身，看见她渗出血珠的膝盖：“去医务室处理下。”
“没事，小伤。”叶梓婧笑得坦然，眼角却瞥见江浩龙己经往这边跑。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他咋咋呼呼的声音：“教官！这里有人受伤了！”
医务室的白床单泛着消毒水的味道。校医给叶梓婧涂碘伏时，江浩龙就站在门口，手里攥着瓶冰镇可乐，水珠顺着瓶身滴在军靴上。“我帮你向教官请假了，”他把可乐递过来，标签上的冰气在她手心里化成水，“下午的拉歌不用去了。”
叶梓婧接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总麻烦你，真不好意思。”她拧开瓶盖时，故意让几缕头发垂到脸颊边，“其实我不太会唱歌，去了也是拖后腿。”
“我教你啊。”江浩龙的耳朵红了，“我以前是合唱团的。”
“真的吗？”叶梓婧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点水汽，“那太好了，我们宿舍要出集体节目，正愁没人指导呢。”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加个好友吧，回头请教你。”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长短不一的条纹。江浩龙扫码时，叶梓婧注意到他手机壳上的动漫人物——和赵小薇书包上挂的钥匙扣是同一个系列。
回到宿舍时，赵小薇正趴在桌上写军训心得。叶梓婧刚坐下，就看见林小沐从门外进来，军帽檐上还沾着片草叶。“临时室长选举结果出来了，”林小沐把张选票放在桌上，“你和我各两票，平了。”
叶梓婧拿起选票，赵小薇的名字写在自己那栏，笔尖用力得戳破了纸背。“那怎么办？”她故作困惑地歪头，“总不能两个室长吧？”
“辅导员说看军训表现，”林小沐的目光落在她膝盖上的纱布，“你受伤了，按规定可以优先当选。”
赵小薇突然站起来：“我觉得梓婧姐更合适！”她的声音有点发紧，“她会照顾人，不像有些人只知道看书。”
林小沐没看她，只是把《学生手册》翻开到“宿舍管理条例”那页：“室长负责监督内务，按条例执行就好，不用特意照顾谁。”
叶梓婧忽然笑了，把选票折成小方块塞进裤兜：“既然平票，不如抓阄？”她从笔筒里抽出两支笔，一支去掉笔芯，一支留着，“谁抽到有笔芯的就算赢。”
赵小薇的呼吸明显变快了。林小沐看着那两支一模一样的黑色水笔，忽然说：“我选左边这支。”
叶梓婧把笔推过去时，指尖在笔杆上轻轻捏了下。林小沐接过来的瞬间，就察觉到笔杆的温度——那支笔刚被叶梓婧攥在手里焐了许久。她旋开笔帽，空的。
“看来是天意。”叶梓婧举起自己那支有笔芯的，阳光从纱窗照进来，在笔身上镀了层金边，“以后请多指教了，林同学。”
晚点名时，叶梓婧作为临时室长站在队伍前排。她的迷彩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缠着纱布的膝盖，江浩龙送的那瓶可乐放在队伍前的台阶上，标签在路灯下泛着银光。赵小薇站在她斜后方，腰杆挺得笔首，像是在炫耀自己押对了注。
林小沐站在队尾，看着叶梓婧接过教官递来的“优秀宿舍”流动红旗。红旗的边角在夜风中飘动，像片突然绽开的血色花瓣。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学生手册》，封面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发潮——刚才抓阄时，她分明看见叶梓婧换笔的小动作，快得像只掠过水面的蜻蜓。
熄灯后，叶梓婧借着手机电筒的光整理内务检查表。“小薇，”她忽然开口，光斑在天花板上投下晃动的圆，“明天帮我留意下各班的军训标兵名单，尤其是林小沐有没有上榜。”
赵小薇在黑暗中点点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在铁皮床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有远处哨塔的探照灯扫过宿舍楼，在墙壁上投下道移动的光带，像把缓慢切割的刀。
林小沐躺在床上，听着下铺的动静。叶梓婧的呼吸很轻，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像在编织张无形的网。她悄悄摸出枕头下的笔记本，借着月光翻开新的一页，写下：“8月22日，抓阄，笔芯被动过手脚。”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寂静里细若游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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