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不再是家园,而是巨大的废墟猎场。通风管道的金属盖被梦雅用消防斧撬开时,斧刃与金属盖碰撞的 “哐当” 声让她瞬间屏住呼吸,耳朵贴在管道壁上听了足足十秒 —— 确认没有引来异常声响,才敢继续发力。那把消防斧是她从写字楼一楼值班室撬来的,斧刃己经锈蚀,却依旧沉重,斧柄缠着从非遗展海报上撕下来的布条,布上还沾着糖画龙的金粉,金粉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像她记忆里残存的、灾难前的亮色。正午的阳光刺得她眯起眼睛,眼角的泪痣被阳光晒得发烫,可眼前的景象却比管道里的黑暗更让人心寒:灼烧的车辆骨架堵塞了街道,车架上还挂着 “福源斋粮油” 的褪色招牌,招牌的木质边框己经碳化,“福” 字的右半部分被烧得只剩黑渣,轮胎烧融后与青石板路粘在一起,像一块凝固的黑胶,踩上去会发出 “滋滋” 的黏腻声响;碎玻璃像钻石般撒满路面,折射着刺眼的阳光,其中一块玻璃碴里还嵌着半片景泰蓝瓷片 ——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周师傅花了半个月才修复的 “百鸟朝凤” 残片,凤翅上的青釉原本泛着莹润的光泽,此刻却被熏得发黑,只有凤尾的一点孔雀蓝还隐约可见,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周薇最后看她时的眼神。
空气中混杂着烟尘的呛味、血腥的铁锈味和一种说不清的腐败气味,三种味道交织在一起,钻进鼻腔,让她忍不住皱紧眉头。更让她心口发紧的是,风里还隐约飘着一丝糖浆燃烧后的焦甜,那味道从老城区糖画铺方向传来,甜得发苦,像这座城市最后的叹息 —— 她想起李伯熬糖浆时,总会把火控制得恰到好处,焦香中带着清甜,从不会有这种呛人的苦味。曾经象征繁华的金融区玻璃幕墙建筑,如今只剩下空洞的窗口,破碎的玻璃挂在窗框上,风一吹就发出 “哐当、哐当” 的声响,像无数只盲眼凝视着下方的死亡舞台,舞台上,青石板路的缝隙里渗着暗红的血,被阳光晒干后,成了一道道黑色的痕迹。
梦雅从通风管道里爬出来时,动作轻得像一只猫。她先将消防斧递出管道,放在地上,再用手肘撑着管道壁,一点一点将身体挪出来,膝盖蹭过管道口的金属边缘,传来一阵刺痛 —— 那是昨天在楼梯间撞的旧伤,此刻裤腿上沾着管道里的灰尘和铁锈,结成了硬硬的痂,却不敢拍掉,甚至不敢用力蹭一下 —— 她曾见过一个幸存者,因为拍掉身上的灰尘发出 “沙沙” 声,瞬间引来两只体型膨胀的变异老鼠,老鼠的尖牙咬穿了那人的脚踝,惨叫声响彻整条街巷。
她很快学会了新的生存语法:阴影是最好的庇护,她会贴着老城区的砖墙走,让青灰的砖面挡住自己的身影。那些砖墙是光绪年间砌的,砖缝里还留着当年工匠刻下的 “永和” 二字,砖面被岁月磨得光滑,此刻却成了她的掩护,她的手指偶尔会蹭过砖缝里的青苔,潮湿的触感让她想起外婆家院子里的老墙;声响是致命的诱惑,她曾在糖画铺附近见过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不小心踢到了门口的铜勺 —— 那是李伯最常用的那把,勺柄上被手磨出的光滑纹路还清晰可见,勺沿却沾着暗红的血,铜勺发出的 “当啷” 声在寂静的街巷里格外刺耳,瞬间引来了三只体型膨胀的乌鸦,乌鸦的翅膀展开有半米宽,尖喙滴着涎水,扑到男人身上就开始啄咬,男人的惨叫声像被掐住的喇叭,最后倒在青石板路上,身体很快被巷口的阴影吞噬,只留下地上一滩暗红的血;移动必须如流水般安静迅速,她会盯着路边的碎石缝隙走,每一步都踩在没有玻璃碴的地方,鞋底早就磨破了,露出的脚趾被碎石硌得生疼,她就用从中药铺捡来的布条裹住脚,布条是王大夫用来包草药的,上面还沾着晒干的甘草碎屑,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这味道能让她稍微安心 —— 像外婆以前给她熬的甘草水,总能缓解她的焦虑。
她对每一个转角都抱有敬畏,走到 “利民裁缝铺” 的转角时,会先将消防斧握在身前,探出半只眼睛观察。就在昨天,这里还坐着一个看似无助的女人,女人穿着碎花裙,怀里抱着一件绣着兰花的昆曲戏服,戏服的水袖己经被扯破,兰花的丝线却依旧鲜艳,女人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发出压抑的哭声。梦雅当时攥着半瓶水,差点心软上前 —— 她想起周薇也有一件类似的戏服,准备在非遗展上穿,可就在她迈出脚步的瞬间,女人突然抬头,眼睛赤红得像要渗血,指甲暴涨成三寸长的利爪,像一把把小刀子,猛地扑向不远处一个拿着面包的孩子。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嘶吼混在一起,让她瞬间缩回脚步,后背抵着冰冷的砖墙,心脏跳得像要冲出胸腔。
她对远方模糊的身影瞬间绷紧神经,无论是背着背包的幸存者,还是弓着背游荡的变异生物,都可能瞬间暴起夺命。有一次,她在钟楼附近搜寻物资,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 穿着深灰色西装,背影挺拔,像极了李哲。她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躲进钟楼旁的砖堆后,手里的消防斧握得更紧。可等那背影转过身,她才发现,那人的手臂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扭曲着,手肘反向弯折,皮肤发黑,像老城墙的锈迹,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响,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流 —— 是变异者。她看着那熟悉的西装被血污染得发黑,想起李哲跑走时的背影,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胃里翻涌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信任己是上个纪元的遗物,像老城区墙上的砖雕 “松鹤延年”,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影子,正午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总会刻意往阴影里躲,怕影子太长,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搜寻物资成了每日的祈祷与冒险。她撬开一辆废弃面包车的后备箱时,手指因为紧张而颤抖,指甲缝里嵌进了铁锈,却浑然不觉。后备箱里积满了灰尘,她的指尖蹭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摸出来一看,是个牛皮纸袋,上面印着 “福源斋” 的红色印章,打开袋子,里面是几块桂花糕,己经变硬发霉,绿色的霉斑爬满了糕体,却还是能闻到一丝淡淡的桂花香 —— 这味道让她想起外婆,外婆总在秋天做桂花糕,蒸好的糕体松软,咬一口满是桂花的甜香,她忍不住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眼泪差点掉下来,最后还是把纸袋塞回了后备箱 —— 发霉的食物吃了会中毒,她不能冒险。
她潜入半塌的便利店时,先用消防斧敲了敲便利店的卷帘门,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确认没有异响,才用斧刃卡住卷帘门的缝隙,一点一点往上撬。卷帘门发出 “吱呀” 的声响,每一声都让她的心提到嗓子眼,门后还挂着 “欢迎光临” 的塑料牌子,牌子上的字迹被血污覆盖,“欢” 字的左边己经看不清,像一张被血染红的脸。便利店内部一片狼藉,货架倒在地上,商品散落一地,饼干盒、饮料瓶、方便面袋混在一起,被灰尘覆盖。她蹲在地上,手指在狼藉中翻找,指尖突然被一片碎玻璃划破,血珠滴在一包印着 “老城区烘焙” 的饼干上 —— 那是周薇之前常买的牌子,饼干盒上印着绿色的麦穗图案,此刻盒子己经变形,饼干也受潮变软,却仍是珍贵的食物。她用嘴吸吮着指尖的伤口,咸涩的血腥味混着饼干的麦香,成了末世里奇怪的味道。
那把锈蚀但沉重的消防斧成了她最珍贵的伙伴,斧刃上沾着灰尘和干涸的血,血渍己经发黑,分不清是变异者的还是暴徒的。它既能破开便利店的卷帘门、撬开汽车的后备箱,也是遇到危险时最后的防线 —— 昨天她在中药铺搜寻草药时,一只体型膨胀的流浪猫突然从药柜后面扑出来,猫的眼睛泛着绿光,爪子上沾着血,差点挠到她的脸。她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凭着本能挥起消防斧,斧背狠狠砸在猫头上,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不动了。她盯着猫的尸体,手抖了半天,才敢继续翻找草药。
半瓶未开封的水、几块挤碎的压缩饼干、一小盒还没过期的抗生素、半包晒干的甘草…… 每一次微小的收获都像是从死神指缝中偷来的恩赐。她会把物资小心翼翼地放进从写字楼带来的背包里,背包上还印着 “非遗文化展” 的 logo,logo 上的糖画龙己经被灰尘覆盖,却依旧能看出龙的轮廓。她每次放物资时,都会轻轻拍一下背包,像在安抚一个老朋友 —— 这是她从灾难前带来的唯一物品,里面还装着她的笔记本,笔记本里夹着李伯写的糖画配方,夹着周薇画的兔子草图。
她用尘土和污垢做盔甲,蹲在老城区的积水洼边,积水里映出她模糊的倒影,脸色苍白,眼底满是疲惫。她用沾着灰的手掬起水,水很浑浊,里面还飘着细小的杂质,却毫不犹豫地往脸上抹,将原本清秀的脸庞涂抹得黯淡无光,眼角的泪痣被灰尘遮住 —— 那是外婆总说 “有福气” 的痣,小时候外婆总用手指点着她的泪痣,说 “咱们雅雅有这颗痣,以后肯定有好运气”,可此刻,这颗痣却成了可能暴露身份的标记,她必须遮住它。
她把头发塞进脏污的兜帽里,兜帽是从一件废弃的外套上拆下来的,外套的左胸位置还留着 “老城区美术馆” 的白色刺绣字样,是李哲之前常穿的款式 —— 李哲以前总说,这件外套是美术馆的纪念款,很有收藏价值。此刻,这件外套却成了她的伪装,兜帽边缘的线己经开了,露出里面的棉絮,她却不在乎,只要能遮住头发,不被轻易认出就好。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走路时佝偻着背,肩膀微微耸起,像个年迈的老人,双手放在身前,像在取暖,实际上是为了更快地握住消防斧。遇到其他幸存者时,她会立刻躲进巷口的砖堆后,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刻意放慢,首到对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敢探出头观察。她要变得不起眼,毫无价值,像路边一颗沉默的石头,像老城区墙根下的青苔,这样才能在废墟中活下去。这是她唯一能为自己提供的保护,比任何锋利的武器都更有用。
脑中没有宏大的计划,没有遥远的未来 —— 她不知道老城区 “福源斋” 后面的仓库是否还在,不知道王老板囤的米是否还能吃,甚至不知道钟楼的铜钟是否还立在那里,会不会被变异者推倒。她只知道,每走一步都要小心,每一次呼吸都要谨慎。只有一个念头如同心跳般持续鼓动,支撑着她蹒跚前行,那念头清晰而坚定,像黑暗中唯一的光:
活下去。
就现在。
她蹲在糖画铺的废墟旁,铺子里的木质柜台己经被烧得只剩黑炭,铜锅倒在地上,锅底还沾着凝固的糖浆,呈深褐色。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糖浆,冰凉坚硬,像一块琥珀。地上散落着几块凝固的糖浆,她捡起其中半块,糖浆的边缘己经发黑,上面还沾着一点灰尘,她吹了吹,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很快又被焦苦取代,这味道像极了末世 —— 有过短暂的甜,却终究被苦难淹没。远处突然传来变异者的嚎叫,声音又尖又长,像婴儿的哭声,却带着非人的残忍。她立刻屏住呼吸,身体缩成一团,躲进铺子里残存的木柜后。那木柜是李伯用来放糖画工具的,柜门上还留着他画糖画时的痕迹,用指甲刻的龙的轮廓、兔子的耳朵,还有一个小小的 “雅” 字 —— 那是去年她来学画糖画时,李伯笑着刻的,说 “以后你来了,就知道这是你的位置”。此刻,这些痕迹成了她的安慰,她把脸贴在冰凉的木柜上,听着外面的声响渐渐远去。
就此刻。
她嚼着嘴里的糖浆,甜苦味在口腔里蔓延,手指紧紧攥着消防斧的斧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斧柄上的布条被汗水浸湿,糖画龙的金粉沾在她的手上。阳光透过废墟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沾满灰尘的手上,像一丝微弱的希望,暖得她眼眶发热。她想起外婆说过的话:“再难的日子,只要活着,就有盼头。”
至于明天?她不敢细想。明天可能会在 “福源斋” 的仓库里找到未发霉的米,也可能会遇到一群拿着武器的暴徒;明天可能会看到钟楼的铜钟依旧立在那里,也可能会被变异者追得无处可逃。她只知道,现在要活下去,要呼吸,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的生机,像老城区砖缝里的野草,即使被巨石压着,也要从缝隙中钻出来,在废墟中顽强地生长。她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握紧消防斧,朝着老城区深处走去 —— 那里有 “福源斋” 的仓库,有她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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