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里的夜晚，比任何地方都要漫长。
没有烛火，没有星光，只有无边无际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潮湿的空气，顺着石壁的缝隙渗进来，带着一股腐朽的霉味，像无数只冰冷的手，试图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沈沁瑶靠着墙壁，安静地坐着。
手腕和脚踝上的镣铐，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会发出一阵冰冷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不知过了多久，甬道的尽头，终于传来了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点昏黄的豆大灯火，在黑暗中摇曳着，由远及近。
一个满脸横肉，眼神阴鸷的老狱卒，提着一盏半旧的灯笼，走到了她的牢门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钥匙，打开了牢门下方一个半尺见方的小铁窗。
他将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和一双发黑的竹筷，从窗口，“哐当”一声，重重地推了进来。
“吃饭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那碗里，盛着半碗看不出颜色的菜糊，上面飘着几片枯黄的菜叶，散发着一股馊败的气味。
沈沁瑶没有动。
她的目光，落在那碗所谓的“饭菜”上，眼神平静如水。
老狱卒见她不动，脸上露出一抹不耐烦的神情。
“怎么？”
“嫌这里的饭菜，不如你听雪轩的精致？”
“告诉你，进了这里，是龙你也得盘着，是凤你也得卧着。”
“赶紧吃，吃完了，老婆子我好收家伙。”
他说着，便将灯笼挂在了一旁的墙壁上，自己则抱臂靠着墙，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沈沁瑶缓缓地，挪动着自己被镣铐束缚住的身体，爬到了那个小铁窗前。
她没有去拿那双筷子。
她只是伸出手，将那只粗瓷碗，慢慢地，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低下头，将脸凑近了碗沿。
她没有去看那碗里令人作呕的食物。
她只是轻轻地，用鼻子，嗅了嗅那碗里散发出的气味。
那股馊败的气味之下，还隐藏着另一股极为细微的，带着一丝淡淡杏仁味的，奇异的香气。
这个味道，她曾在父亲那本《百草杂谈》的毒药篇里，见过记载。
鹤顶红。
无色无味，遇水则融，见血封喉。
唯一的破绽，便是会散发出一种极淡的，类似苦杏仁的香气。
若非是对药理极为精通之人，根本无法察觉。
沈沁- ... ...的心，在这一刻，冷到了极点。
她抬起头，看向牢门外那个眼神阴鸷的老狱卒。
那老狱卒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沁瑶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饭，闻着倒是挺香的。”
她轻声说道。
“只是，我今日没什么胃口。”
“劳烦嬷嬷，还是端回去吧。”
她说着，便将那碗饭，重新推回到了小铁窗的边缘。
老狱卒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被戳破了的惊慌，但很快，便又被一层更深的狠戾所取代。
“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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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这饭，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她说着，竟从腰间，抽出了一根半尺长的，闪着寒光的钢针。
沈沁瑶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知道，对方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甬道的另一头，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住手。”
一声清亮而焦急的呼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一个穿着司制房服饰的小太监，提着一个食盒，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是小禄子。
他的脸上，满是汗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奴才……奴才奉敬嫔娘娘之命，特来为沈贵人送些干净的饭食。”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手中的食盒，高高地举起。
那老狱卒看到小禄子，又听到“敬嫔娘娘”西个字，脸上的狠戾之色，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小禄子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
他从袖中，摸出了一锭分量不轻的银子，不由分说地，塞进了那老狱卒的手里。
“嬷嬷行个方便。”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我们娘娘说了，沈贵人吉人天相，定能沉冤得雪。”
“今日这点香火情，日后，必有厚报。”
那老狱卒掂了掂手中那沉甸甸的银子，又看了看小禄- ... ...子那张虽然焦急，却不卑不亢的脸。
她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地变幻了数次。
最终，她还是将那根钢针，缓缓地，收回了腰间。
“算你们识相。”
她恶狠狠地瞪了沈沁瑶一眼，端起那碗有毒的饭菜，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入了黑暗之中。
首到那昏黄的灯火，彻底消失在甬道的尽头。
小禄子才腿一软，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他隔着牢门，看着里面形容憔悴的沈沁瑶，眼圈瞬间就红了。
“小主，您受苦了。”
沈沁瑶摇了摇头。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凝重。
“小禄子，你听着。”
她的声音，又低又急。
“方才那碗饭里，有毒。”
小禄子的身子，猛地一颤，脸上血色尽失。
“她们要杀人灭口。”
沈沁瑶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你现在，立刻回去。”
“想尽一切办法，见到敬嫔娘娘。”
“告诉她，太医的检验，只是第一步。”
“皇后，是绝不会让我活着，走出这间天牢的。”
“让她，务必，尽快，将此事，捅到太后，甚至是皇上的面前。”
“晚了，就来不及了。”
小禄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己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
他将食盒，从那个小铁窗里，塞了进去。
然后，他对着沈沁瑶，深深地，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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