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司制房里的空气便一日紧过一日。
这紧张,并非来自于太后圣寿的日益临近,而是源于总管刘嬷嬷那张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脸。
一只绣花针不小心掉落在金砖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都足以让离得最近的那个绣娘吓得浑身一颤。
所有人都埋着头,手中的活计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刘嬷嬷的头风又犯了。
这是司制房里,人人都知道,却又人人都讳莫如深的秘密。
每逢天气转寒,或是阴雨连绵,那顽固的旧疾便会如跗骨之蛆般,缠上这位说一不二的总管。
犯了头风的刘嬷嬷,就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看谁的眼神都带着钩子。
昨日,一个新来的小宫女,不过是在一方帕子上绣鸳鸯时,将莲叶的脉络绣错了一根丝线。
刘嬷嬷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方帕子连同绣架,一并扔在了她的脸上。
“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还敢来司制房当差。”
“滚回你的浣衣局去。”
那小宫女吓得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最终还是被两个粗使婆子面无表情地拖了出去。
自那以后,司制房里便再也听不到一丝多余的声响。
阿瑶坐在角落里,手中正为一件秋香色的常服锁边。
她的动作,依旧稳定而流畅。
只是她的眼角余光,却悄悄地落在了不远处正襟危坐的刘嬷嬷身上。
刘嬷嬷的左手,正用力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的面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蜡黄,嘴唇也紧紧地抿着,刻出了一道严厉而痛苦的弧线。
阿瑶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思绪。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本被她翻了无数遍的,没有封皮的医书。
书页泛黄,墨迹古朴。
其中有一页,专门记载了一些安神定气的民间草药。
她清楚地记得,上面写着,甘菊,性微寒,晒干后置于枕边或制成香包,其气清雅,有疏散风热,平肝明目之效。
对因风邪引起的头痛之症,尤有奇效。
这个念头,像一颗被投进静水深潭的石子,在阿瑶的心中,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场豪赌。
做得好了,或许能换来片刻的安宁。
做砸了,那便是邀买人心,逾越本分,后果不堪设想。
收工后,阿瑶悄悄找到了正在院子里扫落叶的小禄子。
她将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烤红薯,塞进了小禄子的手里。
“禄子。”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小禄子剥开滚烫的红薯皮,哈着气咬了一大口,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姐姐你说,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给你办。”
阿瑶的目光,望向了宫墙最高处那片遥远的天空。
“我听说,御花园西侧的假山后面,长着一些野生的甘菊。”
“不求多,你只需帮我采摘几朵,不要惊动任何人。”
小禄子愣了一下。
御花园,那可不是他们这些下等宫人能随便去的地方。
但他看着阿瑶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姐姐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傍晚,小禄子在司制房的后门处,将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塞进了阿瑶的手里。
“姐姐,你要的东西。”
他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脸上还带着一丝紧张的红晕。
阿瑶打开手帕,一股淡淡的,带着草木清气的药香,便扑鼻而来。
几朵金黄色的野生甘菊,正静静地躺在手帕中央。
它们不如御花园里精心培育的菊花那般雍容华贵,却自有一股质朴而顽强的生命力。
夜里,阿瑶没有去那棵槐树下取书。
她点燃了那豆点大的烛火,将那些甘菊小心翼翼地放在火上,慢慢地烘烤。
随着水分的蒸发,那股清雅的香气,变得愈发浓郁。
她又找来一块最不起眼的,浆洗得发白的旧棉布。
她将烘干的菊花,连同几片同样有安神效果的陈皮,一同缝进了一个小小的,只有巴掌大的布包里。
那布包的样式,是她家乡最常见的那种,用来驱邪避秽的平安符。
针脚细密,样式古朴,看不出任何刻意的精巧。
做完这一切,她将布包紧紧地攥在手心。
成败,在此一举。
后半夜,起了风。
风声呜咽,穿过宫殿的飞檐,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阿瑶算准了时辰。
她知道,刘嬷嬷有起夜的习惯。
她像一只没有声息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刘嬷嬷房间的窗外。
窗户紧闭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
阿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侧耳倾听,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因为痛苦而压抑着的呻吟声。
她不再犹豫。
她从怀里取出那个小小的布包,用一根早就准备好的,最坚韧的丝线,将它系在了窗棂最外侧一个不起眼的木雕花纹上。
那个位置,既能让香气顺着窗缝飘进屋内,又不会被轻易发现。
风吹过,布包在夜色中轻轻摇晃,散发出一缕若有似无的清香。
阿瑶做完这一切,便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黑暗之中。
第二天,司制房里的气氛,依旧凝重。
刘嬷嬷的脸色,也依旧不好看。
只是,阿瑶敏锐地察觉到,她按压太阳穴的动作,似乎比昨日少了许多。
她也没有再因为一点小小的瑕疵,而大发雷霆。
一连三日,都是如此。
司制房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稍稍松懈了一些。
绣娘们虽然依旧不敢大声说话,但至少,敢在喘息的时候,抬起头来看一眼窗外的天色了。
第西日,刘嬷嬷在经过阿瑶的绣架时,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阿瑶的心,猛地一紧。
刘嬷嬷没有看她,目光却落在了她针线笸箩里一个同样式的小布包上。
那是阿瑶特意为自己做的,里面装的,只是些普通的棉花。
“这是什么?”
刘嬷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阿瑶连忙起身,恭敬地回答。
“回总管,这是奴婢家乡的习惯。”
“说是用家乡的棉布,缝一个平安符带在身上,能保佑平安顺遂。”
她的回答,天衣无缝。
刘嬷嬷“嗯”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只是,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阿瑶看到,她的嘴角,似乎牵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极其细微的弧度。
从那以后,刘嬷嬷的头风,似乎真的好了许多。
她虽然依旧严厉,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喜怒无常,迁怒于人。
她对阿瑶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会默许阿瑶,在午后最困倦的时候,去院子里透一口气。
她会在分派上好的丝线时,多分给阿瑶一束。
她甚至有一次,在看到阿瑶因为熬夜赶工而面露疲色时,淡淡地说了一句。
“活是做不完的,别把自己的身子熬坏了。”
这些,都是旁人所没有的,心照不宣的便利。
阿瑶知道,她赌赢了。
她用一捧小小的草木,一颗谨慎而玲珑的心,为自己在这冰冷的宫墙之内,换来了一丝难得的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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