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今儿一早便出了宫。
听说是家中唯一的侄儿要娶亲，她告了一日的假，回去主事。
她乘坐的青呢小轿，刚一消失在掖庭宫的拐角，那根看不见却始终紧绷着的弦，便悄然松懈了下来。
几个平日里最是惫懒的宫女，脸上己经露出了几分按捺不住的雀跃。
只有阿瑶，依旧像往常一样，将今日要清洗的各宫衣物，分门别类地清点入册。
她的神情，没有因为刘嬷嬷的离开，而有丝毫的放松。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浣衣局的门口传了进来。
“哟，我们的阿瑶大管事，还真是勤勉。”
阿瑶抬起头。
只见玲儿正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一脸的讥诮。
她回来了。
没有被送去慎刑司，只是在辛者库待了不到两个月，便又被调了回来。
听说是她那个在安答应宫里当差的远房姑母，求了主子的情面，才让她免于一死。
如今的玲儿，比之前更瘦，也更刻薄。
那双眼睛里，总是闪烁着一股子不甘和怨毒，像两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她仗着自己背后有了个芝麻绿豆大的主子做靠山，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阿瑶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是淡淡地说道。
“玲儿姐姐若是闲着，便去将那边新送来的布料，按颜色归置一下吧。”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差事。
玲儿冷笑一声，从门框上首起身子。
“阿瑶，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刘嬷嬷不过是抬举你几天，你就真以为，这掖庭宫是你说了算了？”
“别忘了，我进宫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喝泥水呢。”
她说完，便走到院子中央，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姐妹们，刘嬷嬷不在，咱们今日也别那么死心眼了。”
“总归是要把活干完的，早做完，早歇着，何苦把自己累得像条狗一样。”
她指了指墙角一个上了锁的小仓库。
“我那日瞧见，吴公公从内务府那边，领来了一批新式的‘火碱’。”
“听说那东西，去污的效力，比咱们用的皂角强上十倍。”
“再厚的油污，只要用它一泡，再随便搓两下，保管干干净净。”
她的话，让在场的一些宫女，都有些意动。
浣衣局的活，又苦又累，若是真能有省时省力的法子，谁不愿意呢？
春桃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玲儿，你胡说什么。”
“那火碱是用来洗刷茅厕和地砖的，腐蚀性极强。”
“怎么能用来洗主子们的衣服。”
“那可都是些金贵的丝绸锦缎，要是洗坏了，咱们谁担待得起。”
玲儿不屑地撇了撇嘴。
“担待不起？”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
“阿瑶不是能干吗，到时候就让她去跟刘嬷嬷解释好了。”
“再说了，那些衣服，洗完了都是要用香料熏蒸的，谁能看得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摸出一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钥匙，打开了那个小仓库的门。
一股刺鼻的，呛人的气味，瞬间从里面弥漫了出来。
玲儿得意洋洋地，从里面拎出了一大包黄白色的粉末。
“都别愣着了。”
“赶紧的，一人去打一桶水，我来给你们分派这好东西。”
有几个平日里就和玲儿走得近的宫女，立刻便响应了她，提着木桶，嘻嘻哈哈地去打水了。
剩下的大部分人，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脸上带着犹豫和不安。
她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阿瑶。
阿瑶缓缓地站起身。
她走到院子中央，挡在了玲儿的身前。
“不行。”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投入湖心的石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作者“低配细狗”推荐阅读《纯宫斗！无金手指！庶女变皇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玲儿的眼睛一眯，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你说什么？”
阿瑶重复了一遍。
“我说，不行。”
她的目光，平静地迎着玲-儿的挑衅。
“刘嬷嬷定下的规矩，不能改。”
“每一件衣服，用什么水，配什么皂角，都有定数。”
“这是我们的本分，也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你若是想拿自己的前程去赌，我不管你。”
“但你不能拉着浣衣局所有的姐妹，陪你一起去冒这个杀头的风险。”
玲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
“本分？规矩？”
“阿瑶，你少在这里跟我假惺惺的。”
“你不就是怕我们提前做完了活，显不出你的能耐，抢了你的功劳吗？”
她忽然收起笑容，脸色一沉。
“我今天，还就非要用这个了。”
“我倒要看看，这浣-衣局里，到底是听你的人多，还是听我的人多。”
她将手中的那包火碱，重重地摔在地上，粉末西溅。
空气中，那股刺鼻的味道，更浓了。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也是一次权力的交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们都在等待，等待一个最终的结果。
春桃第一个放下了手中的木盆。
她走到阿瑶的身边，站定，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紧接着，又有两三个平日里受过阿瑶恩惠的宫女，也默默地走到了她这边。
玲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你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又有更多的宫女，开始选择了站队。
她们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一个接一个地，从玲儿的身边走开，汇集到了阿瑶的身后。
她们中，有的人，曾被阿瑶指点过洗衣的窍门。
有的人，曾在生病时，收到过阿瑶悄悄送来的一碗热粥。
还有更多的人，是在那次清洗祭服的任务中，亲眼见识过阿瑶的智慧与担当。
信任，不是靠一两句花言巧语就能建立起来的。
威信，更不是靠着谄媚和打压就能树立的。
它是靠着一次又一次，在关键时刻，表现出的专业，冷静，和那份发自内心的，为众人着想的善意，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很快，玲儿的身边，便只剩下了最初响应她的那两三个，趋炎附势的小跟班。
绝大多数的宫女，都坚定地，站在了阿瑶的身后。
她们形成了一堵无声的，却坚不可摧的人墙。
人心向背，己然分明。
玲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握着木桶提梁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离开了一小段时间，这浣衣局，怎么就彻底变了天。
这个叫阿瑶的贱婢，究竟是用了什么妖法，竟能让所有人都对她如此信服。
她看着眼前那一张张沉默却坚定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作孤立无援。
阿瑶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一双双信赖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开工吧。”
“照旧。”
“是。”
整齐划一的回应声，在浣衣局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宫女们立刻散开，各司其职。
打水的，调配皂角的，搓洗衣物的。
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有条不紊。
仿佛刚才那场剑拔弩张的对峙，从未发生过一样。
只有玲儿，还和她的两个跟班，傻傻地愣在原地。
像三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丑。
阿瑶知道，从今天起，她在这浣衣局的权威，才算是真正地，牢不可破了。
这权威，不是刘嬷-嬷赐予的。
而是她用自己的实力和人心，亲手挣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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