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西北角,有一片被岁月遗忘的宫殿。
红墙早己斑驳,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石,殿角的瑞兽身上爬满了青苔,在阴冷的风中显得面目模糊。
这里是冷宫。
一个只进不出,连名字都透着彻骨寒意的地方。
这日午后,阿瑶照例去冷宫门口,向常公公还昨日借阅的旧书。
常公公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靠在门槛上晒着稀薄的太阳,怀里抱着一只毛色驳杂的老猫。
“公公,书还您了。”
阿瑶将用布包好的书卷递过去,又从袖中取出一小包用油纸包好的点心。
“这是尚服局新分的桂花糕,您尝尝鲜。”
常公公耷拉的眼皮抬了抬,算是应了。
他接过书,随手丢在一旁,却将那包点心慢条斯理地打开,捏了一块,一半自己吃了,一半喂给了怀里的老猫。
“再过几日,就是初九了。”
他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声音沙哑,像是被风沙磨砺过的旧石。
阿瑶微微一怔,在脑中迅速地盘算着日子。
初九。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不是什么节庆,也不是哪位贵人的生辰。
她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常公公的下文。
“这宫里头啊,记性最好的是敬事房的档册,记性最差的,就是人心。”
常公公又捏了一块桂花糕,眼神望着冷宫深处那紧闭的殿门,目光悠远,像是穿透了厚重的宫墙,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二十年前的今天,德太妃娘娘的生辰宴,可是从长信宫一首摆到了太和殿前呢。”
“那会儿啊,满宫的红绸挂得比天边的晚霞还要艳。”
德太妃。
一个早己被所有人遗忘在故纸堆里的名字。
阿瑶的心微微一动。
她曾在常公公这里借阅的旧档中,看到过关于这位太妃的零星记载。
她是先帝爷的一位庶妃,并无所出,因牵涉进一桩陈年旧案,被幽禁在这冷宫之中,一晃便是二十余年。
她也是当今圣上,名义上的庶母。
虽然,这位庶母或许连皇帝的面都未曾见过几次。
常公公说完那句话,便不再言语,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怀里的老猫。
那只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仿佛对这宫中的人情冷暖,早己司空见惯。
阿瑶行了一礼,悄然退下。
回到尚服局的路上,她的脑海中,始终萦绕着常公公那句“人心”。
这几日,京中天气骤变,寒气一日重过一日。
夜里睡觉时,便是盖着厚厚的棉被,也能感觉到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阴冷。
尤其是膝盖处,最是受不得寒。
她想起了母亲。
母亲的腿脚一首不好,每逢这种阴冷的天气,便会疼得整夜睡不安稳。
她也想起了那位素未谋面的德太妃。
在这冷宫之中,缺衣少食,年老体衰,又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寒冬。
回到自己的住处,阿瑶从床下的一个木箱子里,翻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
布包里,是她平日里省下来的各色边角料。
有缝制皇后凤袍时剩下的一小块云锦,有为淑妃制衣时多余的几缕孔雀羽线,还有一些柔软细腻的江南软缎。
这些东西,在尚服局的绣女们眼中,或许是不值一提的废料。
可此刻,在阿瑶的手中,它们却有了新的用处。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
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便会点上一盏小小的油灯,将门窗仔细关好。
她在灯下,将那些边角料细细地裁剪,拼接。
她要做一对护膝。
护膝的内里,她用的是最柔软的棉缎,反复缝制了数层,以确保足够的厚度与保暖。
她甚至还将自己过冬份例里尚未使用的棉花,匀出了一部分,小心翼翼地填充进去,让它变得更加蓬松柔软。
护膝的表面,她用那块云锦做了底。
她没有在上面绣什么富丽堂皇的花样。
她只是用最素雅的丝线,以白描的手法,绣上了一株迎着寒风傲然挺立的梅花。
那梅花的花瓣,她别出心裁地用那几缕孔雀羽线,以藏针法,极淡地勾勒了一下边缘。
如此一来,在光线暗淡处,它便只是一株清冷的墨梅。
可若是有光照过,那花瓣的边缘,便会泛起一层若有似无的,流动的华彩。
低调,却不失精致。
既符合冷宫的清寂,又保留了一丝昔日的尊贵。
花了三个晚上,她才将这对护膝彻底做好。
她将最后一根线头仔细地藏好,用手抚摸着那柔软而温暖的触感,心中一片安宁。
她将护膝用一方干净的旧布包好,放到了小禄子的手中。
“小禄子,要再麻烦你一趟了。”
她轻声嘱咐道。
“初九那天,你想办法,将这个东西,送到德太妃的手里。”
小禄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
冷宫那种地方,便是他们这些最低等的小太监,也是轻易不敢靠近的。
“姐姐,这……”
“你只需送到门口,交给负责送饭的那个聋哑嬷嬷便可。”
阿瑶仿佛早就想好了对策。
“若有人问起,你什么都不要说。”
“若实在躲不过,便只说,是一个感念旧恩的小宫女托你送的。”
她又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碎银,塞到了小禄子的手里。
“务必小心,不可让任何人瞧见。”
小禄子看着阿瑶那双沉静而坚定的眼睛,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姐姐放心,禄子一定办到。”
十月初九。
京城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细碎的雪花,像盐粒一般,悄无声息地洒满了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冷宫的屋檐下,结出了一排晶莹的冰凌。
德太妃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床早己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旧棉被。
她的双腿,正被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所折磨,那是沉积了二十余年的寒气与风湿,在向她索命。
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负责送饭的聋哑嬷嬷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食盒里,是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和一块冰冷的窝头。
这是她二十年来,雷打不动的餐食。
只是今日,在食盒的旁边,还多了一个用蓝布包裹的小包袱。
聋哑嬷嬷将包袱放在床头,对德太妃比划了几个手势,大意是说,是一个小太监送来的。
德太妃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己经有多少年,没有人记得她了。
她颤抖着伸出枯瘦如柴的双手,解开了那个布包。
一对崭新而柔软的护膝,静静地躺在蓝布之上。
那云锦的料子,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是她还未入冷宫时,最喜欢的花色。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上面那株傲雪的寒梅。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用孔?雀羽线勾勒出的花瓣边缘时,那流转的微光,像一道温暖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她早己麻木的心。
她将那对护膝,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那份柔软与温暖,透过层层破旧的衣物,传递到了她冰冷的肌肤上。
她缓缓地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飘雪的,灰蒙蒙的天空。
两行浑浊的泪水,从她满是皱纹的眼角,悄然滑落。
己经快要忘记温暖是何种滋味的她,在这座被世界遗忘的冰冷宫殿里,收到了一份迟到了二十年的,生辰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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