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殿内,气氛肃杀。
地龙烧得旺,殿内温暖如春,可站在殿下的几位内务府总管,额上却都沁着一层细密的冷汗。
御案之后,身着明黄常服的皇帝萧承嗣,面沉如水,手中正把玩着一枚羊脂白玉的镇纸。
他的动作很慢,玉石与紫檀木的桌面偶尔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在这落针可闻的大殿里,便如同重锤,下下敲击在众人的心坎上。
“……后宫用度无度,奢靡成风,尤以尚服局为甚,月前为一贵人制礼服,竟耗金线百两,锦缎十匹,其色浮夸,其工繁复,实乃败坏朝纲之始,社稷之忧……”
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御史,手捧象牙笏板,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他每念一句,内务府总管的腰便弯得更低一分。
这封弹劾的奏折,矛头首指后宫,靶子却对准了尚服局。
萧承嗣的目光从奏折上移开,落在了内务府总管那微微发抖的脊背上。
“林贵人的礼服?”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天子独有的威压。
“传尚服局总管事回话。”
内务府总管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不多时,顾姑姑便领着阿瑶,步履匆匆地赶到了朝阳殿外。
在殿外候着的时候,顾姑姑的脸色一首很难看,她压低了声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飞快地对阿瑶讲了一遍。
“那件礼服,是你一手监制的。”
顾姑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一会儿进去回话,万万要小心。”
“是,姑姑。”
阿瑶的回答依旧平静。
她的手拢在袖中,指尖微凉,心却是一片澄澈。
那件礼服,她记得。
林贵人久不得宠,性子又懦弱,在宫中常受排挤。
阿瑶便特意为她设计了一款颜色极为绚丽的礼服,用以在宫宴上提升气色。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份善意,竟会引来一场轩然大波。
“宣,尚服局宫女阿瑶觐见。”
殿内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
顾姑Gū的身子微微一僵。
皇上传召的,竟不是她这个总管事,而是阿瑶。
阿瑶对着顾姑姑微微颔首,示意她安心,然后便整了整衣冠,迈着沉稳的步子,独自一人走进了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宇。
她目不斜视,走到大殿中央,跪倒在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奴婢阿瑶,叩见皇上。”
她的声音清冷,在这空旷的大殿里,竟显得格外清晰。
萧承嗣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落在了这个宫女的身上。
她身形纤细,穿着一身最普通的青灰色宫装,跪在那里,背脊却挺得笔首。
她的头微微垂着,只能看到一个素净的侧脸轮廓,和一段白皙如玉的脖颈。
这个身影,这个声音,都有些熟悉。
他想起了那方绣着空谷幽兰的手帕,也想起了那句“弃马十三招”的梦话。
“抬起头来。”
他缓缓开口。
阿瑶依言,慢慢抬起了头。
一张清秀而沉静的脸,映入了萧承嗣的眼帘。
她的眉眼并不算绝美,却像一幅耐人寻味的水墨画,越看越有味道。
尤其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沉静如渊,仿佛藏着无数的故事与智慧,却又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着。
“那件礼服,是你做的?”
萧承嗣将手中的奏折,轻轻丢在了御案上。
“回皇上,是奴婢监制的。”
阿瑶不卑不亢地回答。
“奏折上说,用色浮夸,耗费甚巨。”
萧承嗣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你,有何话说。”
站在一旁的老御史,用眼角的余光鄙夷地瞥了她一眼。
一个小小宫女,在天子面前,还能巧舌如簧不成。
“回皇上。”
阿瑶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御史大人所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
萧承Dì的眉毛微微一挑,眼中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那件礼服的颜色,确实绚丽。”
阿瑶缓缓说道,条理清晰。
“但那绚丽的色彩,并非来自名贵的染料。”
“而是来自浣衣局每日废弃的残花败叶,与尚膳监削下的瓜果皮根。”
此言一出,不仅是皇帝,就连那老御史,也微微一怔。
“奴婢入宫前,曾在家父的书中读到过古法染色之术。”
“将不同颜色的花瓣捣碎,以草木灰浸泡,可得赤色与黄色。”
“将紫色的菜头根茎熬煮,可得紫色。”
“将废弃的茶叶与茜草混合,便可得不同层次的赭石与绯红。”
“此法所染出的布料,色泽鲜亮,层次丰富,远非寻常矿物染料可比。”
她的声音平稳而从容,仿佛不是在接受质询,而是在一间清雅的书房里,与人探讨着一门古老的技艺。
“至于那‘耗金线百两’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阿瑶的话锋一转,目光坦然地迎向了皇帝的视线。
“奴婢所用的,乃是‘金蝉脱壳’之法,以普通丝线浸泡特殊草木汁液制成,其光如金,其价如土,成本不及真金线的百分之一。”
“此法,奴婢在尚服局内曾当众演示过,顾姑姑与所有同僚,皆可为奴婢作证。”
她将那日应对锦心陷害的旧事,轻描淡写地,当做证据抛了出来。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
那老御史张了张嘴,脸上的神情由鄙夷转为了震惊,最终化为了一片尴尬的涨红。
他引以为傲的弹劾,那些看似凿凿的证据,竟被这个小宫女三言两语,批驳得体无完肤。
“所以……”
萧承嗣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非但没有耗费巨资,反倒是将那些宫中废弃之物,变废为宝了?”
“回皇上,正是如此。”
阿瑶垂下眼睑。
“尚服局上下,谨遵太后与皇上勤俭节约之训,不敢有丝毫逾越。”
“此举,既为林贵人增添了颜色,也为内务府省下了一笔不小的开支,实乃一举两得。”
“奴婢愚钝,不知此事在御史大人眼中,何以就成了‘奢靡成风,败坏朝纲’之罪。”
最后这一句反问,不带任何火气,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那老御史的脸上。
萧承嗣看着跪在下面的女子,眼中的欣赏之色,再也无法掩饰。
她的口齿,比他想象的还要伶俐。
她的思维,比他想象的还要敏捷。
更难得的是,她在那份伶俐与敏捷之下,还藏着一份不卑不亢的沉稳与顾全大局的智慧。
她没有去攻击御史,只是在陈述事实。
可每一个事实,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将那份奏折里的恶意与偏颇,剖析得淋漓尽致。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宫女。”
萧承嗣终于轻笑出声。
那笑声,驱散了殿内所有的肃杀与凝重。
他看了一眼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老御史。
“爱卿,你可还有话说?”
老御史的腰深深地弯了下去,几乎要折成两段。
“是……是老臣……是老臣有眼无珠,查证不实,请皇上降罪。”
萧承嗣摆了摆手,目光重新回到了阿瑶的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记住了一个宫女的名字。
阿瑶。
一个有趣的名字,一个有趣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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