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几点疏星在天穹之上冷冷地闪烁。
沈沁瑶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孤灯，豆大的火苗在灯罩里轻轻跳跃，将她的影子投在背后的墙壁上，拉得细长。
小禄子站在她的面前，头垂得低低的，声音里满是沮丧与不安。
“阿瑶姐姐，我查了。”
“负责给各宫采买分发份例用度的，是一个叫王安的太监。”
“我托人看了他掌管的所有账目，这几年来，送往瑶光殿的香粉，记录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全都是从内务府库房里首接领出来的普通货色。”
“每一笔都对得上，看不出半点差错。”
小禄子的拳头，在身侧不自觉地攥紧了。
“那王安滑得像条泥鳅，我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他就满脸堆笑地打太极，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根本问不出任何东西。”
线索，就这么断了。
一本天衣无缝的账册，一个滴水不漏的管事太监。
对方的手段干净利落，仿佛早己算到了会有人来查，提前便将所有的痕迹都抹得一干二净。
沈沁瑶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她伸出手，为小禄子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越是天衣无缝，就越证明里面有鬼。”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一个真正清白的人，在被人质疑时，反应应当是愤怒或惊慌，而不是像他那样，滴水不漏地应付。”
小禄子接过茶杯，手心的冷汗濡湿了温热的杯壁。
“可我们没有证据，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沈沁瑶的目光，落在了跳动的烛火上。
那小小的火焰，在她幽深的眼眸中，映出两点明亮的光。
“既然他自己不肯露出破绽，那我们就帮他一把，给他一个露出破绽的理由。”
她抬起头，看向小禄子。
“禄子，你还记不记得，那香粉是什么味道的。”
“是茉莉花香，粉质也比寻常的要细腻许多。”
小禄子立刻回答道。
沈沁瑶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你明日回到采买处，去找几个嘴碎的小太监，装作不经意地闲聊。”
“你就说，你听宫里的老人讲，前两年南边曾进贡过一批特制的茉莉香粉，里面掺了极细的南海珍珠粉，价值连城，只有最得宠的娘娘才能分到一两盒。”
“记住，要说得像是你无意中听来的秘密，越是想藏着掖着，传得就越快。”
小禄子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
他虽然不完全明白沈沁瑶的用意，但他知道，这必定是一条妙计。
“姐姐放心，这事我省得。”
第二日，采买处的院子里，几个小太监正凑在一起，一边择着菜，一边闲聊。
小禄子也端着个小板凳坐了过去。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开口。
“哎，我跟你们说个事，你们可千万别往外传。”
“我昨儿个听司制房的老姑姑说漏了嘴，说前两年南边送来过一批宝贝香粉，就那么几盒，赏给了最得脸的主子。”
“据说那粉是用茉莉花蕊和南海珍珠磨的，一小盒就值上百两银子呢。”
这话一出，周围的小太监们都来了兴趣。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猜测着是哪位娘娘有这样的体面。
不远处的廊下，管事太监王安正端着茶壶，慢悠悠地喝着茶。
他的耳朵，却像兔子一样竖了起来。
当他听到“茉莉香粉”和“价值百两”这几个字眼时，端着茶壶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一滴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手背上，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到。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而又懊悔的光芒。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了，可那几句话，却像魔咒一般，在他脑子里盘旋不休。
一连几日，王安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好几次去库房盘点，对着那些旧物的清单，看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念念有词。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纯宫斗！无金手指！庶女变皇后！终于，在一个阴沉的下午，他找到了沈沁瑶。
他脸上堆着惯有的谄媚笑容，躬着身子。
“阿瑶姑娘，咱家想着，瑶光殿库房里堆着不少陈年的旧物，占着地方还容易招惹鼠蚁。”
“不如让咱家找人，把那些没用的东西都清理了，拉到后头的焚化炉一并烧了，也省得姑娘费心。”
沈沁瑶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有劳公公费心了。”
鱼儿，终于上钩了。
当天深夜，月黑风高。
一道瘦长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采买处的后门溜了出来。
王安怀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一路左顾右盼，朝着宫中最偏僻的焚化炉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假山阴影里，两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小禄子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嗓子眼。
沈沁瑶则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保持安静。
王安来到焚化炉前，将布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那里面有破旧的布料，发霉的食盒，还有一些看不出样子的杂物。
他拿起火折子，点燃了炉中的废料。
火光瞬间升腾起来，映得他那张贪婪的脸忽明忽暗。
他看着火焰渐渐将那些东西吞噬，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可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手却飞快地伸进自己宽大的衣袖里，似乎在确认什么。
就在这一刻，沈沁瑶和小禄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王公公，这么晚了，在这里烧什么呢。”
沈沁瑶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王安的耳边炸响。
王安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当场就跪了下去。
“阿……阿瑶姑娘，没……没什么，就是些废……废品。”
他的牙齿都在打颤。
沈沁瑶一步步向他走近，目光冷得像冰。
“是吗。”
“我怎么听说，公公是把价值连城的贡品香粉，当成废品给烧了呢。”
王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袖口。
小禄子上前一步，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扯。
“叮叮当当”几声脆响。
三个小巧精致的螺钿盒子，从他的袖管里滚落出来，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那正是林贵人从前用过的香粉盒子。
人赃并获。
王安在地，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骨头。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啊。”
他不住地磕头，额头在坚硬的石板上撞出沉闷的声响。
“奴才该死，奴才是被猪油蒙了心。”
“奴才听人说这香粉值钱，就……就想着偷偷藏下几盒，换点银子花花。”
沈沁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只是偷藏了几盒吗。”
“这些香粉，是从哪里来的。”
在死亡的恐惧面前，王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事情都招了。
“是……是许美人的宫女秋月找到了奴才。”
“她给了奴才一大笔银子，让奴才每次给瑶光殿送香粉的时候，都偷偷换成她给的。”
“奴才真的不知道那粉里有什么啊，奴才以为……以为只是些让皮肤变差的东西，奴才罪该万死。”
许美人。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终于从这团乱麻中被拔了出来。
沈沁瑶捡起地上的一个螺钿盒子，打开盖子，那股熟悉的，夹杂着一丝阴冷腥气的味道，再次钻入鼻息。
她看着在地上抖如筛糠的王安，心中一片冰冷。
她终于有了物证，也终于顺着那根看不见的藤蔓，摸到了那个藏在暗处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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