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教学楼之间的缝隙，落在广场边缘的招新摊位上。风掀动彩旗的一角，又轻轻落下。南溪站在摊前，手中握着那支笔，指尖微微发紧，姓名栏还空着。
北辰站在她身旁，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他没有催促，只是轻声说：“还记得你第一次听我讲故事那天吗？你说，要是能把故事写下来就好了。”
她睫毛颤了一下。
那天夜里，他们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天上星子密布。他指着某一片闪烁，说那是古人留下的诗。她听得入神，脚边的萤火虫飞起又落下，像字句在纸上轻轻跳跃。她仰头问他：“你说的这些，以后能变成书里的一页吗？”
他当时笑了：“只要你愿意听，我就一首讲下去。”
笔尖终于落纸，墨迹缓缓铺开，“南溪”两个字端正清晰，一如她在石板上练了无数遍的模样。她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量。
北辰接过笔，在她名字下方写下自己的名字。两行字并列排着，间隔刚好，像他们并肩走路时的距离。
“你们俩是一起报名文学社的第一对双人组呢！”一个戴眼镜的学姐走近，声音清亮，“以后读书会可以搭档分享，说不定还能一起投稿。”
南溪抬起头，看见对方眼里的笑意是真实的，没有一丝打量或疏离。她忽然觉得，这陌生的地方，竟也有了一点熟悉的温度。
学姐从桌下取出两本小册子，递给她们。北辰接过，翻开第一页，上面是一行手写字：“每一个字，都是心跳的回声。”
南溪伸手抚过那行字，指尖停在“心跳”二字上。墨色浓淡不均，像是有人一笔一划慢慢写下的，带着呼吸的节奏。
“我们社里有个传统，”学姐说，“新成员第一次活动，要带一件最有意义的小东西，可以是一片叶子、一张纸条，或者一句话。”
南溪下意识摸了摸书包侧袋。柳枝还在，绿皮未褪，轻轻一碰，便有淡淡的草木气息浮起。
她没说话，只是把册子小心地夹进书包里，动作轻缓，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人群渐渐散去，其他摊位也开始收整。他们仍站在原地，像被这片刻的安静留住了脚步。
南溪从书包里取出那张己填好的报名表，指尖划过右下角的二维码。她昨晚藏起的那块残角，此刻正静静躺在夹层深处，而眼前这张完整的表格，己经签上了他们的名字。
“我加了。”她说，声音很轻，却很稳。
北辰看着她，目光沉静。阳光斜照在他肩头，校服的布料泛着微光。他忽然说：“第一次读书会，我一定准时来。”
南溪抬头看他。
“咱们……还像小时候那样，”他顿了顿，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你听，我讲。”
她眼底泛起细碎的光，像是被风吹动的溪水，映着天光，一闪一闪。
远处传来铃声，清脆地划过空气。几个学生抱着书本匆匆走过，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敲出节奏。风又起，吹动了摊位上未收的横幅，“以文会友，书写青春”几个字在阳光下微微晃动。
南溪把报名表重新折好，放进书包最里层。她的手指在布料上停了一瞬，然后拉上拉链。
“走吗？”北辰问。
她点头，转身时书包带子轻轻一晃，柳枝在侧袋中发出细微的沙响。
他们沿着主道往回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路过图书馆时，南溪忽然停下。
玻璃门映出他们的身影，模糊却清晰——他走在稍前一点的位置，她落后半步，像小时候走田埂时那样。她望着门中的倒影，没有移开视线。
北辰察觉她的停留，也停下脚步。
“怎么了？”
她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触了触玻璃。凉意顺着指腹蔓延，而门内的影子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界限，正与过去的某个时刻悄然重叠。
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两个小小的身影，蹲在溪边用树枝写字。泥地潮湿，字迹歪斜，却一笔一划都认真。北辰写“南溪”，她写“北辰”，写完就用脚抹开，笑着说下次要写得更大。
而现在，他们的名字终于落在了纸上，落在了这个陌生又新鲜的地方。
她收回手，掌心还留着玻璃的凉意。
“我们明天，真的要去参加读书会吗？”她问。
“当然。”北辰说，“我还得讲个新故事给你听。”
她笑了，酒窝浅浅浮起：“那你得好好准备。”
“嗯。”他点头，“这次不讲星星了，讲一棵柳树。”
她一怔。
他看着她：“春天的时候，有人折了枝条，插在溪边。她每天去看，浇水，等它发芽。后来树长大了，她却走了。可那棵树一首活着，年年抽新叶，岁岁生绿枝。”
南溪望着他，呼吸微微一滞。
“你说，”他低声问，“那棵树会不会记得她？”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远处传来一阵笑声。几个学生从图书馆侧门跑出来，手里举着相机，边走边闹。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撒了一层金粉。
北辰转头看了一眼，再回头时，南溪正望着他，眼中有种他熟悉又陌生的情绪，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他伸出手，不是牵手，而是轻轻拂去她肩头一片不知何时落上的梧桐叶。
叶脉清晰，边缘微卷。
她没动，也没说话。
他收回手，说：“走吧，天快黑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路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晕洒在地面。南溪的脚步很轻，像是踩在记忆的边界上。她的手悄悄伸进书包，指尖触到那张折好的报名表，边缘己被她得有些发毛。
她没有再拿出来。
北辰走在她左侧，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与她的交错一次，又分开。
他们走过实验楼拐角，一片梧桐叶随风飘落，正好落在南溪肩头。北辰抬手，再次替她拂去。
这一次，他的手指在她肩胛处停了半秒，才收回。
南溪忽然说：“那棵树……”
北辰侧头看她。
“它记得。”她说，“因为它每年都在等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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