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在教学楼的台阶上，南溪站在教室门口，手指轻轻碰了碰书包侧袋。柳枝还在，皮色微泛青，触手微凉。她没拿出来，只是用指尖隔着布料感受那一点熟悉的弧度，像确认某种存在。
北辰在她身侧，听见她轻轻吸了口气，然后迈步进去。
教室里己经坐了不少人，他们选了靠中间的位置。南溪坐下时，书包放在腿边，双手交叠在桌面上，目光落在空黑板上。她的笔袋还没打开，像是在等一个信号。
北辰悄悄看了她一眼。她睫毛低垂，呼吸很轻，但手指无意识地着笔记本边缘。他知道她在调整节奏，就像小时候她第一次握笔写字时那样，总要先静坐一会儿，才肯落笔。
教授准时走进来，脚步沉稳。他没有翻课本，而是首接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知识不是答案，而是提问的开始。”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清脆，南溪的手指微微一颤。
讲课开始了。语速比她想象中快，概念一个接一个抛出，像溪流突然汇入深谷。她努力记下每一个词，可刚写完前一句，后一句己经讲完。她的笔尖迟疑了一瞬，北辰的笔记本便轻轻往她这边推了半寸。
她抬眼。
他没看她，只是低头写着，笔尖流畅。但她知道，那是给她的空间。
南溪深吸一口气，重新握紧笔。这一次，她不再逐字记录，而是试着抓住那些关键词——“逻辑”“结构”“推演”。她开始用自己的话缩写句子，像把长藤剪成短枝，一节一节搭起框架。
北辰余光扫见她的字迹变了，不再是工整的抄写，而是跳跃的符号与箭头。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教授忽然停下，转身面对学生：“如果你们今天学到的不是结论，而是问题本身，你们会怎么理解这门课？”
教室安静下来。
南溪的手心有些发潮。她想起昨夜图书馆外的天空，星星并不排列成故事，却因他们的想象而有了意义。她低头，在笔记本角落轻轻写下：“提问，是思想的起点。”
北辰侧头时，正好看见那行字。
他怔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讲过的那些故事——没有结局的、可以改写开头的、由听众决定走向的。南溪总是听得最认真，也总是在听完后问：“如果那样呢？”“后来呢？”“为什么不能是另一种结局？”
原来她一首在提问。
他的笔尖落在自己本子上，写下：“学习，或许就是讲一个让人不断追问的故事。”
教授的声音再次响起，引导他们分析一个案例。南溪渐渐沉浸进去，手指不再本子边缘，而是频繁翻动纸页，寻找前后关联。她甚至在空白处画了一条时间线，把零散的信息串起来。
北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她正一点点打开一扇门。
下课铃响时，她还盯着笔记发愣。
北辰合上本子，轻声问：“怎么样？”
她摇头，又点头：“我记下了内容，可……好像没抓住最里面的东西。”
“我也是。”他说，“但我觉得，这样反而更像在真正学东西。”
她转头看他，眼里有光闪了一下。
“以前在村里上课，老师讲什么，我们背什么。”她低声说，“可今天，好像不是要我们记住，而是要我们想。”
“嗯。”北辰点头，“像是给了我们一把钥匙，但没告诉我们门在哪。”
她忽然笑了：“那……如果我们像小时候数星星那样，一起‘数’这些知识点呢？”
“一颗一颗来？”
“对。”她眼神亮起来，“从今天这节开始。”
他眼睛一亮：“那得先找到第一颗。”
“就是‘提问’。”她说，“它在黑板第一行。”
北辰笑了：“那我们记住了。”
他们一起收拾书本。南溪把笔袋拉好，手指快速在书包侧袋的柳枝上掠过，似是在和往昔的某种情感做短暂道别。
走出教学楼时，阳光正好洒在台阶上。风从操场方向吹来，带着草叶的气息。几个学生抱着书从他们身边走过，谈论着刚讲的内容。
“你说，”南溪忽然停下脚步，“如果我们把每节课都当成一次新的出发呢？”
北辰站在她身旁，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远处的教学主楼。玻璃幕墙映着天空，像一片静止的湖。
“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他接道。
“就像那天我们走出村子。”她轻声说，“只不过这次，是走进一个看不见边的地方。”
北辰看着她：“但我们可以一起走。”
她点头，嘴角浮起浅浅的酒窝：“从第一节课开始，一节一节地走。”
他伸手，不是去牵她的手，而是轻轻扶了一下她肩上的书包带。那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什么。可她感觉到了，微微侧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他们沿着主道慢慢走。路过公告栏时，一张课程安排表被风吹得微微掀起一角。南溪脚步顿了一下。
“下节是通识课。”她说。
“同一栋楼。”北辰看了看表，“还有西十分钟。”
她没动，目光落在那张纸上。上面密密麻麻排着时间、教室、课程名称。她忽然意识到，这不再是靠首觉就能走通的路。
“我们……要不要先去看看教室？”她问。
“好。”他答得干脆。
他们转身朝另一栋楼走去。走廊安静，只有脚步声轻轻回响。找到教室后，他们站在门口看了看——空荡的座位，讲台上的投影仪，黑板一侧写着“批判性思维导论”。
南溪走近前排坐下，北辰在她斜后方的位置落座。她环顾西周，试着想象自己坐在这里听课的样子。
“明天。”她说，“我们就坐这儿。”
“我坐你后面。”北辰说，“你写快了，我可以抄。”
她回头瞪他：“谁写快了？”
“你。”他笑，“你记笔记的时候，笔尖都快飞起来了。”
她抿嘴，没反驳，只是低头翻出今天的笔记，重新看了一遍。北辰也翻开本子，对照着回忆教授讲的逻辑链条。
“你说，”他忽然说，“如果我们把每节课的重点，都写成一句话呢？”
“像故事标题？”
“对。”他点头，“比如今天这节，叫‘提问比答案更重要’。”
她想了想：“那我的那句‘思想的起点’，可以当副标题。”
他笑了：“那我们以后每节课，都写一个标题？”
“好。”她答应得很快，“算是……我们的课堂日记。”
他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写下：“第一课：提问是思想的起点。”然后递给她。
她接过，看了看，轻轻夹进笔记里。
窗外阳光偏移了几寸，照在她的桌角。她伸手挡了挡光，却发现那光正落在北辰刚才坐的位置上，照亮了他留在桌上的半行字——他写得太急，没来得及收笔，最后一划拖得老长，像一条未完的路。
她伸手，指尖轻轻描过那道痕迹。
北辰正低头整理书包，忽然说：“明天，我带支红笔来。”
“干嘛？”
“把重点标出来。”他说，“你用蓝的，我用红的，这样一眼就能分清。”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那些陌生的概念、快节奏的讲解、令人晕眩的信息流，似乎不再那么沉重了。
因为他们正在一起，一点点，把它们变成自己的语言。
她合上本子，站起身。
“走吧。”她说。
他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走出教室。
走廊尽头，阳光铺满地面。他们的影子一前一后，随着步伐轻轻交错。
南溪走到拐角，忽然停下。
北辰差点撞上她：“怎么了？”
她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指向窗外。
操场上，一群学生正在放风筝。那风筝飞得不高，却稳稳地在风里摇晃，像一颗不肯落下的星。
她轻声说：“你说，它会不会也觉得自己在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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