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珩轻轻关上车门,启动车辆。车灯划开前方的路,像一道不会熄灭的光。
苏晚靠在车窗边,文件袋还抱在怀里。她没再说话,只是偶尔抬眼看向陆知珩的侧脸。他正专注开车,手指轻轻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分明,动作沉稳。她忽然想起那晚他站在窗边,手腕一动,就画出了一道精准的窗框线条。那时她以为那只是一次随意的示范,现在才发觉,他的每一笔都带着分寸和用心。
车子停在餐厅门口,他下车替她开门,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她走进暖黄灯光下的包间,听见他说:“庆祝并购案过了,也庆祝你那幅画——终于被更多人看见。”
她愣了一下:“你知道《明天还能看到它吗》参展了?”
“梁然发了朋友圈。”他坐下,语气平淡,“还附了你的画。”
她低头搅了搅刚上的茶水,没再问。她不想追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些事的,她只知道,从那晚他送来牛奶起,有些东西在悄悄改变。
三天后,青年画展正式开幕。
苏晚站在艺术楼B厅角落的展位前,看着自己的画被挂在白墙上。画中是窗边两个模糊的剪影,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放在桌上,窗外灯火流动。展签上写着标题和一句简短说明:“它问的不是明天,而是——你还敢相信吗?”
这是她前一晚悄悄换上的。
评审团陆续入场,几位老师低声交谈着,翻看作品介绍。她攥紧速写本边缘,指尖微微发凉。她知道这幅画不够宏大,没有激烈的色彩或复杂的构图,它只是记录了一个安静的夜晚,一段真实的对话。可正是这份真实,让她在落笔时格外谨慎。
一位戴眼镜的策展人停下脚步,站在她的画前看了许久。
“技法不错。”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周围人安静下来,“但情感太克制了。像是在模仿某种温暖,而不是真正经历过。”
旁边有学生点头附和:“确实,感觉像在复刻别人的故事。”
“缺乏生命体验。”另一位评委接过话,“年轻人画画,不能只靠想象。”
议论声像细针扎进耳朵。苏晚没动,也没抬头。她只是盯着画中那道光——从裂隙中透出的那一笔亮色。她记得陆知珩说过的话,记得自己在速写本上为停摆的时钟添上的那一道光。她告诉自己,那不是想象,那是她心里真正亮起来的东西。
她咬住下唇,拿出笔,在展签背面重新写了一行字。然后趁着志愿者不注意,悄悄替换了原来的说明。
新文字只有八个字:“它不是复刻,是我记得。”
写完,她退后一步,站回人群里。
没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但那个细节,被角落里的志愿者拍了下来,发进了艺术系的群聊。
陆知珩是在返程航班落地后看到这张照片的。
他刚走出机场,手机震动,是梁然的朋友圈更新——一张展签特写,上面那句“它不是复刻,是我记得”被圈了出来。配文是:“被质疑的画,开始反击了。”
他停下脚步,站在接机口外的路灯下,点开评论区。起初是一片质疑,有人说“矫情”,有人说“强行升华”。但渐渐地,有人开始留言:“看到这句话突然鼻酸。”“是不是经历过的人,才会写出这种话?”“她画的不是别人,是自己吧?”
他没回复,只是把那张展签照片保存了下来。
回到住处己是深夜。他脱下外套,松了松领带,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邮箱里还有几封未处理的工作邮件,但他先点开了手机相册。那里存着几张他从不示人的照片——都是苏晚的画。其中一张是那晚他送牛奶时,她未完成的草图。他放大画面,盯着那道光,忽然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陈,市青年艺术扶持计划那边,最近有没有值得关注的新锐作品?”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个了?”
“不是我关心。”他说,“是有人值得被看见。一幅画,叫《明天还能看到它吗》。画面很简单,但有一道光,是从裂隙里透出来的。”
对方沉默几秒:“你是推荐人?”
“别提我名字。”他顿了顿,“就说有人匿名推荐,觉得这幅画的文字和画面形成了互文,值得放进‘边缘视角’特别展映单元。”
“你不露面?”
“她不需要知道是谁推的。”他声音很轻,“她只需要知道,有人替她说了句话。”
挂了电话,他没立刻起身。目光落在抽屉角落——那里放着一枚炭笔头,是他某次在她画室捡到的。她当时没发现,他也一首没还。他轻轻碰了碰那截笔头,像是触到了她作画时的温度。
第二天清晨,苏晚打开邮箱,看见一封陌生地址发来的通知。
标题是:“关于您作品《明天还能看到它吗》入选‘边缘视角’特别展映单元的通知”。
她点开邮件,手指停在屏幕上。
邮件内容简介:因作品引发讨论,策展方决定重新评估其表达价值,现邀请她将画作转移至主展厅侧翼展区,展期延长一周,并安排一次小型导览分享。
她盯着“匿名推荐”西个字,心跳慢了一拍,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人,却又不敢确定是谁。
她心里隐隐有猜测,但不确定,每次想起那些他默默为她做的事,心中便泛起一丝温暖。
她翻出速写本,翻到那张画着乌云与光的草图,提笔写下一句话:“有人替我,把光推了一把。”
然后合上本子,放进包里。
当天下午,她去画室整理参展资料。
刚推开门,就发现颜料盒旁多了一张打印纸。是那封邮件的纸质版,纸张边缘微微卷起,像是被人反复看过。她拿起纸,指尖蹭过纸面——有一丝极淡的墨香,像是翻过很多文件后留下的味道。
她心中掠过一丝疑惑:这墨香为何如此熟悉?
她没多想,只是把纸折好,夹进速写本里。
她开始收拾画具,准备明天搬画的事。正弯腰整理画框时,手机响了。是梁然。
“听说了吗?你的画进主展厅了!”声音里带着兴奋,“策展方原本对这幅画存在质疑,但那句‘它不是复刻,是我记得’让他们看到了画背后的情感力量,文字和画面形成了互文,打动了他们,决定重新评估其表达价值。”
“他们还说,那道光——”梁然顿了顿,“像是有人替她,把光推了一把。”
苏晚的手停在半空。
这句话,和她写在速写本上的一模一样。
她没说话。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梁然问。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我只是……画了我记得的事。”
电话挂断后,她站在画室中央,忽然觉得空气里那丝墨香,变得熟悉起来。
她想起那晚他车里的味道,想起他办公桌上堆叠的文件,想起他签字时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她低头看着速写本,手指慢慢着那张打印纸的边缘。
几天后,画展进入高峰期。
苏晚的作品被挂在主展厅侧翼,灯光特意调暗,只聚焦在画中那杯牛奶和窗边的光线上。展签旁多了二维码,扫码能听到一段录音——是她录制的创作手记。
“那晚他送来牛奶,说不想让我等。”她的声音很轻,“我画下那一刻,不是为了纪念谁,而是想记住,自己曾经相信过光。”
录音最后,她停顿了一下:“现在我知道,有些人不会说太多话,但他们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为你做很多事。”
展厅里有人驻足听完,转身低声讨论:“这画,原来是讲等待和回应的。”
“她等的人,好像也来了。”
苏晚站在不远处,没靠近。她只是看着人群在她的画前停留,有人拍照,有人记笔记,还有学生拿着速写本临摹那道光。
她没看见陆知珩站在展厅另一端。
他穿着深色外套,帽檐压低,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他没走近,只是静静看了很久。首到有人认出他,想打招呼,他才转身离开。
出门时,他发了条消息:“展期延长了。”
她回:“嗯,听说了。”
他没再发别的。
她也没问。
但她回到画室后,翻开速写本,在那张“有人替我,把光推了一把”的草图旁边,又画了一只手。那只手正轻轻推着一道光,穿过乌云,照进窗内。
她画得很慢,最后一笔停顿了很久。
然后她合上本子,放在桌上。
窗外天色渐暗,最后一缕光线斜斜照进来,落在速写本封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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