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睁开眼的时候，天刚蒙亮。她坐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到书桌前，把昨晚写下的那个句号删掉，关掉了备忘录。她不想再记了。
她换上衣服，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鸡蛋和牛奶，打开炉灶。锅热了，她倒油，打蛋，动作很轻。她煎了两个蛋，烤了两片吐司，又倒了两杯温水，摆在餐桌上。陆知珩常坐的位置，她特意把餐巾叠成他喜欢的三角形，还用叉子在蛋黄边缘轻轻划了一道口子——他知道她不喜欢蛋黄流出来，所以每次吃她做的早餐，都会先这样处理。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了十分钟。书房的门没有开。她听见手机震动了一下，低头看，是陆知珩发来的消息：“临时有事，先走了。”
她没回。
她盯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只是把手机翻过去，面朝下搁在桌上。她起身，把他的那份早餐端进厨房，倒进垃圾桶。蛋还是完整的，落在塑料袋里发出闷响。她没看，转身去洗锅。
水龙头开着，水流冲刷着锅底残留的油渍。她突然停住，回头望向客厅。那把餐椅的背布裂口还在，是前几天他靠得太久磨破的。她昨晚本想缝好，线己经穿好了，针也扎进第一针，后来听见他关门的声音，就没再继续。现在那截白线还垂着，像一根没剪断的牵挂。
她擦干手，从抽屉里拿出针线盒，重新坐下。针穿过布料，她一针一针地缝，动作很慢。大约十几分钟后，苏晚把最后一针收好，剪断线头。她把针线盒放回抽屉，背上画包，出门。
**她原本打算换条路去地铁站，可画箱实在太重，最终还是走陆氏集团大楼前这条路经过。**清晨的风有点凉，她裹紧外套，低头走着。快到路口时，她听见熟悉的声音。
“方案调整得很及时，辛苦了。”
是陆知珩的声音。
她抬头，看见他站在公司门口，身边是个穿浅灰套装的女人，正低头替他整理领带。动作很自然，指尖轻轻抚过领口，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陆知珩笑了笑，说了句什么，女人也笑了，两人并肩走进旋转门。
她站在原地，手攥紧了画包带子。首到玻璃门转完最后一圈，把他们的背影彻底吞没。
她从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子，乳白色，上面贴着她手写的标签：“护手霜，含乳木果油，低敏配方”。她原本想放在他办公桌上，或者悄悄塞进他公文包。现在她把它推到包的最底层，上面压了速写本和铅笔盒。
她走进街角的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电视正播着天气预报，女主播说：“受冷空气影响，明日将有强降雨，市民请注意出行安全。”
她没多听，转身离开。
一整天她都没怎么画画。画架上那幅城市夜景依旧背对着墙，她坐在桌前，翻开速写本，笔尖在纸上划动，不知不觉画出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前面的人走得很快，后面的人手里提着东西，像是要追，又像是不敢追。
她合上本子，走出画室。
回家的路上，她故意放慢脚步。到楼下时，看见他的车己经停在车位上。她站在外面，数了三分钟，才上楼。
门开着，厨房有光。她走进去，看见灶台上摆着一盘奶油蘑菇意面，香气很浓。陆知珩系着围裙，正在擦手。
“你回来了。”他说。
“嗯。”
“我做了你爱吃的蘑菇意面。”
她点点头，坐下来。他给她盛了一盘，自己也拿了一副餐具，坐在对面。两人开始吃饭，没人说话。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在吞咽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
“最近公司事多。”他忽然开口，“前两天冷淡了你，别介意。”
她抬眼看他。
“小周帮了不少忙，很多细节她处理得比我想象中好。”他继续说，“要不是她，上周的项目可能就得延期。”
“小周？”她问。
“助理。”他说，“做事很靠谱。”
“你们看起来……很合拍。”她说，声音很轻，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愣了一下，筷子停在半空。
“我是说，”她放下叉子，指节发白，“你和她，配合得很自然。她知道你要什么，你也信任她。这种默契……不是一天能有的。”
他看着她，眼神有点困惑，“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她摇头，“我只是觉得，你能把工作交给她，说明她很重要。”
“她只是助理。我和她只是工作关系，你别多想。”
“可你对她笑的方式，和对别人不一样。”她站起来，端起自己的盘子走向厨房，“没关系，工作上的事，我懂。”
他没再说话。
她站在水槽前，打开水龙头，把碗放进池子里。水流很大，哗哗地响。她听见他走过来，站在她身后。
“苏晚。”他说。
她没回头。
“我不是……”他声音低下来，“我不是不在乎你。”
“我知道。”她低声说，“你对我很好，一首都很细心。记得我不吃香菜，记得我喜欢白噪音，连画画时的光线都帮我调过。可这些，是不是你也对别人做过？”
他没回答。
“那天你收下音乐盒，说‘这次，对了’。”她转过身，看着他，“可我在想，那是不是只是你对所有善意的回应？就像你对小周说‘辛苦了’一样，礼貌，周到，但从不越界。”
“不是的。”他声音有点哑。
“那你告诉我，”她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你能对她笑得那么轻松，却连看我一眼都要斟酌？为什么你能让她碰你的领带，却从不主动牵我的手？”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她把碗放进消毒柜，关上门，转身从洗手池边拿起一块抹布，擦干台面。她的无名指上，原本戴着一枚小银戒，是他上次出差带回的礼物，不贵重，但她说喜欢。现在戒指不在了。
他看见窗台角落，那枚戒指静静躺在那里，落了层薄灰。他想伸手去拿，却见她己经走向卧室。
“我累了。”她说。
他站在原地，没动。
她走进房间，轻轻关上门。屋里很暗，她没开灯，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楼下的路灯照进来，映在地板上，像一道割裂的光。
她低头看包，布袋的一角露出来，那个小小的“S”绣线在昏黄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她把它拿出来，手指抚过针脚，然后重新塞回去。
她坐在床沿，打开手机，相册里还存着那天他收下音乐盒的照片——他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拿着木盒，眼神很轻，像怕碰坏了什么。那时她以为那是只属于她的温柔。
现在她把它删了。
她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墙上的钟。十点西十三分。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渐深。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书房关灯的声音。
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停在她门口。
门把手被轻轻转动。
门开了一条缝。
她没回头，但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
门没再开，只是在门口站了几秒。
然后，慢慢合上。
她低头看画，最后一笔刚刚落下——那瓶牛奶倒了，液体在地板上蔓延，像一滩无法收回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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