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缓缓移过书桌，速写本上的线条在光线下愈发清晰。苏晚合上本子，起身走向厨房，想找点事做来安定心神。
刚搬进来，屋里安静得能听见冰箱运作的低鸣。她从柜子里取出牛奶盒，倒进小锅，打开炉火。
火苗“啪”地一声窜起，她盯着锅底泛起的小泡，思绪却飘到玄关那扇紧闭的房门。陆知珩进去后就没再出来，可她总觉得他的存在像一层薄雾，无声地笼罩着整个屋子。
锅里的牛奶开始冒泡，她伸手去拿勺子，余光忽然瞥见那扇门动了。门把转动，门缝透出一点暖黄的光，接着是他走出来时的脚步声。她猛地回头，手一抖，锅柄偏斜，乳白的液体瞬间泼出，溅在灶台边缘，一滴正落在他刚走近的裤脚上。
她僵住了。
“对不起！”她立刻放下锅，声音有些发紧，“我……我马上擦。”
陆知珩低头看了看裤脚的湿痕，没皱眉，也没退开。他抬眼先看她：“你手烫着没有？”
她摇头，指尖却还在微微发颤。他递来一张纸巾，她伸手去接，两人的指尖再次碰了一下。这一次，他的动作慢了些，像是有意让她接稳。她低头盯着纸巾，不敢抬头。
“一点牛奶，不碍事。”他说，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却更清晰，“我换条裤子就好。”
他转身往房间走，步伐不急，也没刻意回避她的窘迫。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后，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刚才被触碰的指腹。
没过一会儿，他换了条深色裤子出来，手里还拿着刚才那条。他顺手将湿裤子搭在厨房旁的椅子上，开口问：“锅里的牛奶还要吗？”
她点头：“嗯，我……我自己来。”
“小心，烫。”他没等她回应，走过去关了火。锅里还剩小半锅，他轻轻晃了晃，确认没洒出来，才把锅端下来。
“喝吗？我帮你倒。”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谢谢。”
他倒了一杯，递给她。她接过时，杯壁温热，暖意从掌心蔓延上来。她捧着杯子，站在灶台边没动，也没喝。
“这房子以前没人住。”他忽然说，目光落在她脸上，又很快移开，“突然多了个人，反而……显得热闹些。”
她一怔，抬头看他。
他站在料理台另一侧，灯光落在他肩线和半边脸上，神情平静，却不像在说客套话。那句话轻得像一句自语，可她听得清楚。
“你不用太拘束。”他又补了一句，转身朝自己房间走。
门轻轻合上。
她站在原地，捧着杯子，热气微微熏着脸颊。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牛奶，轻轻吹了口气，抿了一小口。温的，不烫，也不凉。
她走回自己房间，把杯子放在书桌一角，没开灯。窗外天色渐暗，楼下的灌木影子被路灯拉长，斜斜地爬在墙上。她翻开速写本，目光落在那幅画上——阳光己经移开，那双被光唤醒的眼睛又隐在纸面的阴影里。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时屋里很安静。她轻手轻脚地收拾洗漱用品，尽量不发出声响。走出房间时，客厅没人，玄关鞋柜整齐，陆知珩的鞋不在。
她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中午她去画室待了一阵，回来时天己擦黑。刚在玄关换鞋，就听见厨房有动静。她脚步一顿，看见陆知珩正从冰箱里取出一盒牛奶，和她早上拿的牌子一样。
最近天气转凉，他想着或许可以试试热牛奶驱寒。
他回头看见她，点头示意：“回来啦。”
“嗯。”她应了一声，往自己房间走。
“要热牛奶吗？”他问。
她停下，回头：“你……也喝这个？”
“偶尔。”他把盒子放进锅里，“天冷了，喝点热的舒服。”
她没拒绝，走到餐桌旁坐下。两人之间隔着厨房吧台，距离不远，也不近。锅里的牛奶慢慢热起来，他用勺子轻轻搅动，动作熟练。
“你每天都喝？”她问。
“最近几天开始的。”他没看她，“以前不喝。”
她没再问。他也没解释。
牛奶热好，他倒了两杯，递来一杯。她接过，指尖又碰到他的，这次她没躲。
“谢谢。”
他坐下，没喝，只是看着杯口升腾的热气。片刻后，他说：“你画画的时候，很专注。”
她一愣：“你……看见了？”
“那天路过画室，窗上有水痕，你的身影印在玻璃上。”他语气平静，像在陈述天气，“你低着头，笔一首没停。”
她心跳快了一拍。那天她以为他只是经过，原来他停下了，看了她。
“我……只是赶一幅投稿。”
她低头看着杯子，没再说话。
陆知珩有时会站在厨房看苏晚画画，她专注的样子很美，连拿笔的姿势都透着艺术感。
“你以前学过画画？”她试探着问。
他顿了一下，才说：“小时候学过一阵，在美院也学了一年。”
“难怪。”她轻声说，“你站的姿势，像有功底的人。”
他没否认，只笑了笑，那笑很淡，却让她觉得他离得近了些。
她喝完牛奶，起身去洗杯子。他没拦她，也没起身。她站在水槽前，听见他说：“明天我可能晚回来。”
“嗯。”她应着，没回头。
“要是你先睡，不用开公共区域的灯。”
“我知道。”
她擦干杯子，放回橱柜。转身时，看见他仍坐在餐桌旁，手里捧着杯子，目光落在她刚才坐过的位置。
她没再说话，回了房间。
夜里，她躺在床上，听见隔壁有轻微的键盘声。她闭上眼，想起他说的“热闹了一些”。他是不是也期待她的到来呢？
第二天傍晚，她提前回来，在厨房煮面。刚把水烧开，听见他开门的声音。她没回头，可动作慢了下来。
他走进厨房，看了眼锅：“又做饭？”
“简单煮点。”
“面容易糊。”他走近，伸手试了试火候，“火小点。”
她调小火焰，他没走，站在旁边看着。
“你总这么……细心？”她忽然问。
他侧头看她，眼神温和：“只是习惯。”
“对每个人都这样？”
他停顿了一下，才说：“不是。”
她心跳漏了一拍。
他却没再解释，只说：“面好了记得捞。”
说完，他转身离开厨房，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盯着锅里翻滚的面条，热气模糊了视线。她忽然意识到，从第一天起，他的温柔就不是泛泛的礼貌。他记得她手抖，先问她有没有烫着；他换裤子时不责备，反而递纸巾；他热牛奶，说“最近才开始喝”；他提醒她关灯，说“不用等”。
这些细节，像细小的针，一针一针扎进她心里。
她捞出面条，拌上酱料，坐在餐桌前慢慢吃。隔壁房间依旧安静，可她知道他在。
吃完，她收拾碗筷，轻轻放回厨房。经过他房门时，脚步不由自主慢下来。门缝里透不出光，也没声音。
她正要走开，门忽然开了。
陆知珩站在门内，手里拿着一个旧式速写本，边缘有些磨损。他似乎正要出来，看见她，顿了一下。
“有事？”他问。
她摇头：“我……刚吃完。”
他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他抬手，将速写本翻了个面，藏到身后。
她看见了。
那一页上，有一双眼睛。画得很轻，却极清晰。像是从记忆深处浮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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