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块意外染出“云纹”的粗布，被嫂子王翠花像供宝贝似的收了起来，连带着看林小荷的眼神都少了几分“费布精”的锐利，多了点……嗯，对“潜在摇钱树”的评估。
小荷自己也像被那抹意外的蓝色注入了活力。虽然依旧怯生生，但眼神里多了些跃跃欲试的光。她不再仅仅满足于辨认蓼蓝草和熬煮染液这些前期工作，她迫切地想真正上手扎染——那种能创造出美丽纹路的神奇技艺！
然而，理论和实践之间，隔着一条名叫“手忙脚乱”的鸿沟，尤其是对一个紧张起来就舌头打结的人来说。
林小甜对此表示大力支持。她从嫂子“收藏”的破布头里又“抠”出几块稍微像样点的，大方地交给小荷练手。练习场地？自然是那承载了“云纹”奇迹的灶房角落。
“小荷姐，别紧张！就当玩！”林小甜鼓励道，“想怎么绑就怎么绑！用绳子、用木夹子、用筷子都行！绑紧了，染料就进不去，染出来就是白的！绑松了或者形状特别，就能染出花纹！跟变戏法似的！”
她把从书上看来和自己瞎琢磨的“扎染原理”一股脑灌输给小荷。
小荷捧着那几块布，用力点头，小脸因为兴奋和紧张而微微发红。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小块布，学着记忆里母亲的样子，笨拙地用细麻绳缠绕、打结，试图绑出一个小小的、圆形的图案。
她的手指很灵巧，但动作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
“对！就这样！绑紧点！”林小甜在一旁当热心观众兼场外指导。
小荷依言用力一勒绳子……
“啪！”
细麻绳……断了。
布团散开。
小荷：“……”
林小甜：“……呃，绳子可能不太结实？换根粗点的？”
小荷抿着嘴，换了一根更粗的麻绳，重新开始。这次，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终于成功绑紧了一个小小的布疙瘩。她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林小甜，想寻求肯定。
“嗯！绑得不错！”林小甜竖起大拇指。
小荷脸上刚露出一点笑意，嘴里习惯性地想道谢，结果一紧张，舌头又打了结：
“谢……劳烦！”
“噗！”林小甜没忍住，笑出了声，“劳烦？小荷姐，你跟我还‘劳烦’啥？”
小荷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煮熟的虾子，窘迫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这紧张就语无伦次的毛病，真是要命！
这一幕，正好被溜进来找“小姑姑”玩的铁蛋看了个正着。小家伙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刻抓住了精髓！
“捞饭！捞饭！”铁蛋指着小荷，模仿着她刚才窘迫的样子和奇怪的发音，奶声奶气地大声嚷嚷起来，“小荷姑姑说‘捞饭’！哈哈！捞饭！妞妞！小荷姑姑要捞饭！”
正在院子里玩泥巴的妞妞一听，立刻鹦鹉学舌：“捞饭！捞饭！妞妞也要捞饭！”
“捞饭”的魔音瞬间在小小的灶房里回荡。
小荷的脸红得简首要滴血了！又羞又恼！她平时被嫂子说、被外人看轻都默默忍着，可被两个小娃娃当众学舌自己结巴的口误，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和羞耻心瞬间炸了！
“铁蛋！不……不许学！”小荷难得地提高了音量，带着哭腔，也顾不上手里的布疙瘩了，放下东西就朝还在做鬼脸嚷嚷“捞饭”的铁蛋追了过去！
“哇！捞饭姑姑追人啦！”铁蛋一看小荷真急了，非但不怕，反而觉得更好玩，尖叫一声，像只灵活的小猴子，绕着灶台就开始转圈跑！小荷又气又急，在后面紧追不舍。一个红着脸羞恼地追，一个嘻嘻哈哈地逃，灶房里顿时鸡飞狗跳！
“铁蛋！你给我站住！把话……把话说清楚！”小荷气喘吁吁，追不上灵活的侄子，急得首跺脚。
“捞饭！捞饭！就不说清楚！”铁蛋得意地做着鬼脸。
林小甜在一旁看得笑得肚子疼，一边笑一边还得劝架：“铁蛋！不许没礼貌！小荷姐，别追了！他就是个皮猴子！”
这场由“劳烦”引发的“捞饭”追逐战，最终以妞妞不小心绊倒、假哭吸引注意力而告终。
小荷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看着被林小甜抱起来哄的妞妞和依旧对她吐舌头做“捞饭”口型的铁蛋，又气又无奈，只能狠狠瞪了铁蛋一眼，气鼓鼓地回到她的扎染角落。
只是那点练习的兴致，被“捞饭”二字冲得七零八落。
“别理他！”林小甜憋着笑，把重新安静下来的妞妞塞给闻声进来查看情况的娘，拍了拍小荷的肩膀，“来，咱们继续！专注！忘掉‘捞饭’！想想美丽的蓝色花纹！”
小荷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她重新拿起一块稍大的布，决定挑战稍微复杂点的图案——试试绑个简单的条纹。她需要把布按一定的宽度折叠，再用木片或竹片固定。
她全神贯注，仿佛要将刚才的羞恼都倾注到手中的布上。她仔细地将布折叠，比划着宽度，然后拿起两根削得还算光滑的小竹片，准备夹住折叠好的布边。
灶房角落光线不太好，她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注意到林小甜正好奇地凑近，想看看她怎么操作。
“这里……要……对……这样……”小荷嘴里念念有词，眼神专注地盯着手中的布。她拿起绳子，准备缠绕固定夹着布片的竹片。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旁边有个“支撑物”——大概是平时用来挂锅铲的小木架？高度正合适！
她下意识地、非常顺手地就把夹着布片的一端，往那个“木架”上套去！然后，动作极其麻利地开始缠绕绳子！一圈！两圈！三圈！打结！勒紧！动作流畅得仿佛练习过千百遍！
“搞定！”小荷松了一口气，满意地看着被牢牢固定在“木架”上、夹得平平整整的布片一端，准备去夹另一端。
“搞定啥啊搞定？！”旁边传来林小甜又惊又怒、还带着点难以置信的闷吼声，“林小荷！你绑的是我的胳膊！！”
“啊？！”小荷猛地抬头，顺着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布片和竹片看去……
只见林小甜的右臂，从手肘到手腕，被那两根竹片死死夹住，外面还紧紧缠绕着好几圈麻绳！绳子勒得死紧，竹片边缘硌在肉上，林小甜疼得龇牙咧嘴！
而她刚才以为的“木架”，根本就是林小甜为了方便看她操作，而随意支在旁边的胳膊肘！
“我……我……”小荷瞬间石化！大脑一片空白！她刚才太专注，完全把林小甜伸过来的胳膊当成固定布匹的支架了！
“噗——哈哈哈！”刚刚被娘抱走的铁蛋，扒在灶房门口看到这一幕，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姑姑！姑姑变成蓝布架子啦！哈哈哈！”
连妞妞都跟着咯咯傻笑。
“小荷！你……你快解开啊！”林小甜疼得首抽气，想动又不敢动，生怕一动那夹板扯到皮肉。
小荷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去解绳子。越急越乱，平时灵巧的手指此刻像灌了铅，解了半天才解开一圈。林小甜感觉自己的胳膊都快被勒麻了！
好不容易解开绳子，拿下竹片。林小甜白皙的胳膊上，清晰地留下两道被竹片硌出的红痕，以及被绳子勒出的深深印子，看着就疼。
“对……对不起！小甜妹妹！我……我不是故意的！”小荷急得快哭了，手足无措地看着林小甜的胳膊，想碰又不敢碰。
“没事没事……嘶……”林小甜揉着发麻的胳膊，倒吸着凉气，看着小荷那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又气又好笑，“我说小荷姐，你这手艺……绑人比绑布可熟练多了啊！嘶……真疼！”
这场面己经够混乱了。然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就在林小甜揉着胳膊抱怨的时候，铁蛋忽然指着她刚才被竹片夹住、又因为挣扎而蹭到旁边染缸边缘的胳膊内侧，惊奇地大喊：
“姑姑！你的胳膊！变蓝了！像……像唱戏的青面兽！”
林小甜和小荷同时低头看去！
只见林小甜右臂内侧，靠近手肘的地方，赫然印着一块不大不小、形状不规则的、极其浓郁深邃的靛蓝色！显然是她挣扎时，被竹片夹着蹭到了旁边刚熬好、还没完全冷却的浓烈染液！
那蓝色，新鲜、、妖异！像一块深蓝色的胎记，牢牢地“染”在了林小甜的皮肤上！在灶房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青面兽林小甜！”铁蛋拍着手，兴奋地宣布了他的最新发现，并赐予了姑姑一个响亮的“艺名”。
林小甜看着自己胳膊上那块“蓝色勋章”，再看看眼前泫然欲泣、愧疚得快要原地消失的小荷，又听到铁蛋那“青面兽”的魔音灌耳……
灶房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林小甜悲愤的哀嚎：
“林——小——荷——！我的胳膊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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