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村河边那几抹意外走俏的靛蓝色，像几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虽小，却实实在在地影响到了林家小院。
王大娘成了林家扎染布的义务宣传员兼“销售总监”，隔三差五就风风火火地跑来，嗓门洪亮地传达“市场需求”：
“甜丫头！小荷姑娘！张婶子说了，她那块帕子当头巾戴，村里好几个媳妇都眼馋！问能不能染块大点的布，做件褂子？”
“李二家的也想染一块！要深蓝的！不要花儿！说耐脏！”
“赵嫂子更贪心！问能不能染点带波纹的？就像上次灶台溅出来那种‘云’？价钱好说！”
订单像雪花一样飘来，伴随着王大娘唾沫横飞的“市场分析”。嫂子王翠花那精明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看小荷的眼神彻底从“费布精”升级成了“会下金蛋的鹅”。
家里那点有限的粗布存货被迅速规划利用，灶房角落的染缸几乎没熄过火，空气中常年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木灰和靛蓝的特殊气味。
小荷的生活被彻底填满了。选布、设计简单的捆扎图案、熬煮染液、浸泡、氧化、清洗……每一个步骤，她都做得无比认真，一丝不苟。林小甜则负责打下手、记录“订单”、以及和王大娘斗智斗勇地“定价”。
她的胳膊上，那块“青面兽”勋章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但铁蛋依旧执着地这么叫她，小荷每次听到，虽然还是会脸红，但眼底深处却少了几分惶恐，多了点羞赧的笑意。
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仿佛只是一夜秋风紧，田里的稻子就齐刷刷地黄了头。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在秋阳下闪耀着的金黄。一年中最忙碌、也最喜悦的秋收时节，到了！
林家全员出动，连铁蛋和妞妞都被派了捡稻穗的“重任”。往年这个时候，全家老小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扑扑土布衣裳，埋头在金黄的稻浪里，像一群灰扑扑的土拨鼠。
但今年，不一样了。
当全家人在鸡鸣声中走出院门，准备下田时，晨光熹微中，一片沉静的靛蓝色，在林家小院门口汇聚，流淌。
林老根穿着小荷染的深蓝色粗布褂子，袖口和领口洗得微微发白，却更显出一种朴素的厚重。
林大山套着一件崭新的靛蓝坎肩，露出里面同样染成蓝色的旧汗衫，衬得他黝黑的脸膛都精神了几分。
王翠花则穿着她特意要求的“耐脏深蓝”褂子，虽然嘴上嘀咕着“染个色工钱都够买半尺新布了”，但仔细看，她走路时腰板都挺首了些，时不时还偷偷捋一下那平整的衣襟。
林小甜最“花哨”，她和小荷的布是同一批染的，是那种温润的、接近天空的靛蓝，她特意让娘帮忙改成了一件利落的窄袖短褂，下摆还留着小荷尝试绑染的、不太规则却充满生趣的几朵小白花。
而小荷自己，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靛蓝衣裙。布料依旧是粗的，样式也简单，但那沉静的蓝色包裹着她单薄的身躯，仿佛给她注入了一丝难得的沉静和力量。她
低着头，手指轻轻抚摸着裙角一处被自己缝歪了的小褶皱，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哎哟喂！瞧瞧！瞧瞧！”王大娘的大嗓门准时在村口响起，她挎着篮子，目光扫过这一片靛蓝，啧啧称赞，“老林家的‘蓝衣军’出征啦！精神！真精神！比县太爷衙门口的兵丁还气派！”
全家人都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脸上都带着笑。铁蛋和妞妞更是兴奋地绕着大人们跑来跑去，指着爹娘的蓝衣服嚷嚷：“爹蓝蓝！娘蓝蓝！姑姑蓝蓝！小荷姑姑也蓝蓝！”
金色的朝阳终于跃出地平线，将万丈光芒洒向大地。林家一行人，穿着崭新的靛蓝布衣，扛着镰刀、扁担、竹筐，走向那片等待收割的金色海洋。
当她们踏入稻田，弯下腰，挥舞起镰刀时，那沉静的靛蓝色瞬间融入了无边的金黄之中。
深蓝的衣襟拂过沉甸甸的稻穗，在金灿灿的背景下，像一片片深邃而流动的湖水。汗水很快浸湿了衣衫，深蓝的颜色在汗水的浸润下显得更加浓郁、厚重，紧紧贴在辛勤劳作的脊背上。
林小甜首起酸痛的腰，抹了把汗。
她环顾西周：爹和大哥弓着腰，深蓝的背影在金黄的稻浪中有力地起伏；娘和嫂子麻利地捆扎着稻子，蓝色的衣袖随着动作快速翻飞；铁蛋和妞妞像两只小田鼠，在田埂边追逐嬉闹，他们的小褂子也是用染坏的布头改的，蓝一块灰一块，却充满了活力；而小荷……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荷身上。
小荷正学着娘的样子，小心地将割下的稻穗归拢。她的动作还不太熟练，显得有些笨拙，但神情却异常专注。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流下，滴落在深蓝色的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更深的痕迹。
阳光照在她身上，那身崭新的靛蓝衣裙，在金色的稻田间，像一片小小的、安静的深湖。
忽然，小荷似乎感觉到了林小甜的目光，抬起头来。
她的脸颊因为劳作和阳光而泛着健康的红晕，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
当她的目光扫过田间劳作的家人——看到爹穿着她染的褂子，沉稳地挥动镰刀；看到大哥穿着她染的坎肩，憨厚地笑着擦汗；看到嫂子虽然动作麻利，却时不时心疼地拍打一下沾上泥土的深蓝衣角；看到林小甜身上那跳跃着小白花的蓝褂子；看到铁蛋妞妞身上那蓝灰相间的“童装”……
那一刻，小荷的眼中，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不再是怯懦，不再是惶恐，而是一种温暖而踏实的光芒。
她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那些浸染着汗水、草木灰和靛蓝汁液的粗布，正真真切切地穿在家人身上，成为他们抵御秋阳、收获希望的一部分。它或许不够精美，不够昂贵，但它被珍视着，被需要着。
一丝浅浅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像初春解冻的溪流，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在小荷的嘴角漾开。
那笑容很淡，带着一丝疲惫，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瞬间点亮了她整张脸庞，驱散了长久笼罩的阴霾和不安。阳光落在她的笑容上，落在她靛蓝色的衣襟上，落在她身后无垠的金色稻浪上。
林小甜看着小荷那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自己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高高扬起。她仿佛看到，这个怯生生的江南女孩，终于在这片金色的土地上，在这片由她亲手染就的靛蓝包裹中，找到了一个可以安心停泊的港湾。
秋风吹过稻田，掀起层层叠叠的金色波浪。
波浪中，那一片片沉静的靛蓝，像镶嵌在金毯上的蓝宝石，随着劳作的节奏起伏、流动。
汗水滴落泥土，镰刀收割着丰饶，而一种无声的温暖和治愈，也在金蓝交织的画卷里，悄然生长，弥漫了整个田野，也弥漫了林家每个人的心田。
作者“画眉深”推荐阅读《穿成农家幺女：开局靠堆肥逆袭》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VTG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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