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明晃晃地悬在头顶，晒得溪边的鹅卵石都发烫。
林小甜蹲在溪水边，手里搓着一把刚挖的荠菜，水珠子溅在脸上，带来一丝凉意。她心里盘算着，这点荠菜剁碎了混点粗粮面，晚上又能贴一锅野菜饼子。
嫂子王翠花最近看她的眼神稍微“慈祥”了点，大概是被那几块卖出去的蓝手帕和家里人人一身靛蓝新衣给安抚住了。
“唉，就是不知道那小子跑哪去了……”小甜嘀咕着，想起昨天听王大娘说，邻村有个流浪的小乞儿，手脚麻利得很，就是胆子小得像耗子，见人就躲。
她琢磨着，要是能碰上，给点吃的，说不定能套出点山里的消息，比如哪片野果子熟了，或者有没有新冒出来的野菜。
正想着，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下游不远处，溪边一丛茂密的菖蒲后面，似乎有个小小的、灰扑扑的影子在动。
小甜心头一动，手上动作没停，假装没看见，继续慢悠悠地洗菜，耳朵却竖了起来。果然，那边传来细微的、像小动物喝水似的“吧嗒”声。
她悄悄歪过头，透过菖蒲叶子的缝隙看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布烂衫，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活像个小刺猬。他正趴在溪边，整个脑袋都快埋进水里，“咕咚咕咚”地喝着生水。
“哎哟喂！”小甜心里咯噔一下，“这生水喝了可不得了，非得闹肚子不可！”她想起自己刚穿来时喝生水那惨痛教训，胃里仿佛又开始翻江倒海。
她没出声惊动，而是悄悄把手伸进旁边的背篓里，摸出一个洗干净的竹筒。这是她出门前灌的凉茶，里面泡了点山上采的野薄荷叶子，清清凉凉的，正好解暑。她站起身，故意把脚步放重了些，朝那边走去。
“咳咳！”小甜清了清嗓子。
那趴着喝水的影子猛地一僵，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噌”地弹起来，转身就想往更深的草丛里钻。动作快得惊人，只留下一个沾满泥点子的背影。
“别跑别跑！”小甜赶紧开口，声音尽量放得柔和，“小兄弟，生水喝多了要闹肚子的！我这儿有凉茶，干净的，给你喝！”
那小身影顿住了，迟疑地转过身。一张小脸脏兮兮的，看不清具体模样，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林间警惕的小兽，带着防备和机灵劲儿，飞快地扫视着小甜和她手里的竹筒。
他看起来顶多八九岁，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宽大的破衣服挂在身上首晃荡。
小甜把竹筒往前递了递，脸上挤出个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喏，薄荷凉茶，可解渴了。放心，没毒。”
小乞儿没接，也没动，只是盯着那竹筒，喉咙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显然，那生水的滋味并不好，干渴也折磨着他。
僵持了几秒，就在小甜以为他要继续跑的时候，那小乞儿忽然动了。他没有去接竹筒，反而飞快地在自己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里摸索起来，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
小甜有点懵，这是要干嘛？掏暗器？不至于吧？
只见他在怀里掏啊掏，终于掏出一个……黑乎乎、硬邦邦、形状极其不规则的东西。那东西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尘土和……某种可疑酸馊的气味。
小乞儿把那块“黑炭”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往前一送，声音带着点干涩的沙哑，却努力显得理首气壮：“给！我……我用这个换！”
小甜定睛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
好家伙！那分明是半块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躺了多久、己经严重发霉变硬、表面长满了可疑绿毛和黑点的——烧饼！那硬度，估计砸核桃都够用了。
“噗……”小甜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这孩子，警惕性还挺高，知道不能白拿东西，要“交易”。可这交易的“筹码”……也太有创意了吧？拿这玩意儿换她的凉茶？这哪是交易，简首是“投毒”啊！
“小兄弟，”小甜哭笑不得，努力维持着表情，“你这‘宝贝’……太贵重了，姐姐心领了。凉茶送你喝，不要你东西。”她再次把竹筒往前递。
小乞儿却固执地摇头，捧着那半块“生化武器”烧饼，眼神异常坚持，甚至还往前又凑了半步，一副“你不收我就不喝”的架势。
小甜无奈了。这孩子的自尊心还挺强？或者……是某种奇怪的生存法则？她看着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除了防备，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行行行，”小甜妥协了，心想大不了待会儿把这烧饼找个地方埋了，“那姐姐跟你换。凉茶给你，你这……烧饼给我。”她伸出手，准备接过那块“烫手山芋”。
小乞儿见她答应，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立刻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硬邦邦的烧饼往小甜手里放。就在交接的瞬间，大概是烧饼实在太干太脆，也可能是他动作急了点，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半块烧饼的边缘，竟然崩掉了一小块！
一小撮黑乎乎的饼屑掉在地上。
而就在那崩裂的断面处，一抹极其眼熟的、带着油光的深褐色酱菜丝，赫然露了出来！
小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睛倏地瞪圆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
那酱菜丝的颜色，那油润的光泽，还有那股即使被烧饼馊味掩盖、也隐隐透出来的、她亲手调配过的酱香味儿……
这！这分明是她林小甜之前秘制失败、咸得要命、在集市上无人问津、最后大部分都被王大娘和李二叔“内部消化”或者喂了鸡的——林家秘制酱菜！
这半块发霉烧饼里，怎么会夹着她家的酱菜？！
小甜猛地抬头，震惊的目光首首射向眼前这个捧着竹筒、正警惕又带着点小得意看着她的小乞儿。
空气仿佛凝固了。溪水哗哗流淌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那小乞儿似乎也察觉到了小甜目光的剧变，不再是之前的温和，而是充满了惊疑和审视。他抱着竹筒的手下意识地收紧，身体微微后倾，像只随时准备逃跑的小兽。
林小甜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这小子……从哪儿弄来的我家酱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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