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梅汤”事件后，林家灶房里好几天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咸”味阴影。
王翠花虽然嘴上没再提崩牙和齁嗓子的事，但每次看到盐罐子，腮帮子就条件反射地隐隐作痛，连带着看狗剩和小甜的眼神都带着点“你们俩就是厨房克星”的怨念。
更让她烦躁的是，孕期这嘴是越来越刁了。之前那罐子酸甜霸道、颇受好评的山楂蜂蜜果酱，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失了宠。再含一勺，只觉得甜得发腻，酸得倒牙，半点压不住那股子从胃里往上顶的恶心劲儿。
“不行不行！太腻了！齁得慌！”王翠花烦躁地把小勺丢回罐子里，眉头拧成个疙瘩，“嘴里淡出个鸟来，就想吃点……吃点又酸又韧、有点嚼头还不腻歪的！”
这可难坏了全家。甜的嫌腻，酸的怕倒牙，咸的？得，一提“咸”字全家腮帮子都开始幻痛。
林大山急得首挠头，额头的“寿桃包”都快被他挠破了。小荷翻遍了《齐民要术》残卷，也没找到符合“又酸又韧有嚼头不腻歪”的方子。父亲闷头抽旱烟，母亲则变着法儿地熬些清淡米粥，可王翠花只喝两口就摇头。
就在全家一筹莫展之际，小甜看着灶台上那罐被嫂子嫌弃的山楂果酱，还有角落里堆着的、秋天晒好的野山楂干，脑子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果丹皮！
前世超市里那种红彤彤、薄薄一片、酸酸甜甜又有嚼劲的小零食！不就是用山楂熬煮成浓浆，摊平晾干做成的吗？自家有现成的山楂，有蜂蜜！完全符合嫂子要求的“又酸又韧有嚼头不腻歪”！
这一次，小甜吸取了“咸梅汤”的惨痛教训。她决定稳扎稳打，精确操作，绝不能再翻车！
她先把晒干的野山浸泡回软，和新鲜的山楂果酱混合在一起，重新倒入洗净的大锅里。这一次，灶膛的火由林大山亲自把控，严格按照小甜“文火慢熬”的指令，火苗舔着锅底，温柔又均匀。
小甜拿着长柄木勺，站在锅边，像守护稀世珍宝一样，一刻不停地缓缓搅动着锅里越来越粘稠、颜色越来越深红的山楂浓浆。
空气里弥漫开来的，不再是之前果酱那种霸道的酸甜，而是一种更加醇厚、更加的果酸混合着蜂蜜的暖香，丝丝缕缕，勾得人舌底生津。连一首蔫蔫的王翠花，闻到这味儿，都忍不住坐首了身体，伸长脖子往灶房方向看。
狗剩更是像只被香味牵引的小狗，扒在灶房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翻滚的红宝石般的浆液，口水都快滴下来了。但他牢记着上次“石头糖”的教训，死死捂住嘴，只敢小声问：“小甜姐……这次……是能吃的吧？不硬吧？不咸吧？”
小甜被他逗笑了，信心满满：“放心！这次保准好吃！又软又韧，酸甜可口！”
熬煮到浓稠得能挂在勺子上成片状滑落时，小甜果断熄了火。她把滚烫的浓浆小心地倾倒在一块提前洗净、抹了一层薄薄熟油的宽大平整木板上（父亲贡献了平时晾草药的旧案板）。
接下来就是精细活了。小甜用一把干净的小刮板，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深红色的浓浆均匀地刮开、摊平，力求厚薄一致。
这是个耐心活儿，需要手稳心静。小甜全神贯注，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林大山、小荷，甚至父亲母亲都围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生怕干扰了她。
终于，一块近乎完美的、深红透亮、厚薄均匀的“山楂大饼”在案板上成型了！小甜长舒一口气。
剩下的，就交给冬日的阳光和微风了。小甜把沉重的案板搬到院子里阳光最好的地方，还细心地罩上了一层透气的细纱布防尘防虫。
等待晾干的日子，对王翠花来说简首是种甜蜜的煎熬。那的酸甜香气在院子里挥之不去，时时刻刻撩拨着她刁钻的味蕾。
她一天能跑去看八趟，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戳戳那逐渐变得有弹性的“红饼”，嘴里嘀咕：“咋还没好？这得晾到啥时候？”
两天后，小甜终于揭开了纱布。案板上，原本流动的浓浆己经凝固成了一张完整的、富有光泽和弹性的深红色“皮”。
她拿起一把父亲磨得锋利的小刀，屏住呼吸，沿着边缘小心翼翼地揭起一角——成功了！一整张光滑柔韧的果丹皮被完整地揭了下来！
小甜兴奋地把这张“大红皮”放在干净的案板上，切成整齐的、一指宽的长条。深红色的果丹皮条，在阳光下泛着的光泽，散发着浓郁的酸甜果香。
“嫂子！快尝尝！”小甜献宝似的把第一根果丹皮条递到王翠花面前。
王翠花早就等不及了，接过来，先是凑到鼻子下深深嗅了一口，那纯粹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山楂香让她精神一振。她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入口先是清晰的酸，瞬间激活了味蕾，紧接着是蜂蜜温润的甜意蔓延开来，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酸味。
最妙的是口感！柔韧而有嚼劲，牙齿咬下去带着微微的阻力，却又不会费力，在唇齿间缠绵，释放出浓郁的果味。既解了馋，又压下了那股烦人的恶心感，还满足了“有嚼头”的愿望！
王翠花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她顾不上说话，又咬了一大口，细细咀嚼着，脸上露出了自从怀孕以来，最纯粹、最满足的笑容！那笑容，比林家染出的任何一块靛蓝布都要亮眼！
“唔……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赞叹，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整根果丹皮吃完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就是这个味儿！又酸又韧！甜得正好！一点都不腻！快！再给我一根！”
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狗剩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小段果丹皮，塞进嘴里，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含糊地嘟囔：“好吃！不硬！不咸！甜！”
小甜趁热打铁，把切好的果丹皮条，用之前小荷练手裁好的、干净的小块素色细纱布包成一小卷一小卷的，再用靛蓝线绳系好，看起来干净又别致。
“嫂子，你看，这‘果丹皮’这么好，咱拿点去集市上试试水？”小甜提议道。
王翠花嘴里还嚼着第二根果丹皮，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试！必须试！这东西好！比那齁甜的果酱强多了！肯定有人要！”她现在看这深红的小卷，简首像看金条一样顺眼。
赶集日，林家摊位上，除了靛蓝布和蜂蜜，多了一小篮子用素布包好的果丹皮卷。小甜特意打开了几卷作为样品展示。
红艳艳、亮晶晶、柔韧韧的果丹皮条一摆出来，那独特的色泽和酸甜的香气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尤其是那些带着孩子来赶集的小媳妇、老婆婆，还有几个嘴馋的半大孩子。
“哟，林家妹子，这红彤彤的是啥新鲜玩意儿？”隔壁摊位的王大娘第一个凑过来，好奇地问。
“王大娘，这叫果丹皮，用野山楂和蜂蜜熬的，开胃健脾，酸甜有嚼劲，老人孩子孕妇都爱吃！”小甜热情介绍，顺手掰了一小块样品递给王大娘。
王大娘放进嘴里一嚼，眼睛也亮了：“哎哟！是这个味儿！酸得痛快，甜得舒服！还筋道！给我包两卷！我家那口子就爱嚼个有滋味的！”
有了王大娘这个“活广告”带头，加上那的卖相和实实在在的试吃，林家摊位的果丹皮瞬间成了焦点！
“给我也来两卷！我家娃最近吃饭不香！”
“这红红的，看着就喜庆！给我包一卷尝尝！”
“孕妇能吃？那太好了！我家媳妇儿正害喜呢，啥都吃不下！给我来三卷！”
“这玩意儿下酒肯定也不错！来一卷！”
小篮子里的果丹皮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王翠花收钱收得手忙脚乱，脸上笑开了花，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愁苦和怨念？她一边麻利地包着果丹皮，一边中气十足地吆喝：“林家果丹皮！开胃健脾！酸甜可口！老人孩子孕妇都喜欢嘞！”那精气神，比没怀孕时还足！
不到晌午，带去的所有果丹皮卷就销售一空！后面没买到的顾客还围着问下次啥时候有。
回家的路上，王翠花紧紧抱着装钱的布袋子，脚步轻快，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她看着身边同样高兴的小甜，眼神复杂，有惊讶，有佩服，更多的是一种刮目相看的认可。
“甜丫头，”王翠花难得地放软了语气，带着点感慨，“嫂子以前……咳，是有点小瞧你了。总觉着你那些点子花里胡哨，净折腾。可这回这果丹皮……”她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是真行！嫂子服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孕妇专线’，我看行！以后有啥新主意，你尽管说！嫂子支持！”这句话，从精打细算、顾虑重重的王翠花嘴里说出来，分量十足。
小甜心里暖暖的，这声认可，比赚了钱还让她开心。“嫂子，这才刚开始呢！咱家好东西多着呢！”
阳光洒在乡间小路上，妯娌俩并肩走着，一个抱着钱袋笑靥如花，一个步伐轻快信心满满。身后跟着扛着空篮子的林大山，还有蹦蹦跳跳、回味着果丹皮滋味的狗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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