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同款手帕与彻夜长谈
小院另一头,王翠花正被肚子里的小家伙踹醒,迷迷糊糊起来找水喝。刚走到堂屋门口,就听见柴房方向传来压抑的、像小兽呜咽般的抽气声。她心里一紧,端着油灯走过去,推开柴房门。
昏黄的灯光下,狗剩蜷缩在草堆里,小脸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左脚踝处缠着厚厚的纱布,上面还渗着点点血迹!
“哎哟我的老天爷!”王翠花吓得差点把油灯摔了,困意瞬间跑光,“狗剩!你这是咋弄的?!”她几步冲过去,声音都变了调。
狗剩被灯光一照,吓得一哆嗦,想起许三娘的警告,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晚上起来尿尿…黑灯瞎火的…不小心踩…踩到个破铁夹子了……”他不敢看嫂子的眼睛,声音越来越小。
“踩夹子?!”王翠花又惊又怒,赶紧蹲下查看伤口,“你这小瘪犊子!大半夜不睡觉瞎跑什么!疼不疼?骨头伤着没?哪个缺德玩意儿放的夹子?”她心疼地骂着,动作却放得极轻。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醒了其他人。母亲披着衣服赶来,看到狗剩的伤腿,心疼得首掉眼泪:“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得多疼啊!快让婶看看!”父亲林老根也沉默地站在门口,浑浊的目光落在狗剩的伤腿上,又扫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头锁得更紧。
小甜和小荷也被吵醒,围了过来。小甜看到那包扎得极其专业利落的纱布,心里咯噔一下——这绝不是村里游方郎中的手艺!
小荷则默默地去灶房烧热水,又翻找家里存着的、晒干的止血草药准备重新熬点药汤。林家小院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醒了。担忧、心疼、责备的低语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却也透着一种忙乱中的凝聚力。王翠花挺着肚子,也顾不上自己的不适,指挥着林大山去拿干净的旧布给狗剩当垫子。
“行了行了,都别围着了,让孩子透透气!”王翠花挥挥手,赶开围着的人,“娘,您看着点狗剩,我去给他熬点姜汤驱驱寒。大山,把热水提进来!小甜小荷,你们去睡吧,明天还有活儿呢!”
众人这才稍稍散开,各忙各的。母亲坐在狗剩草堆边的小板凳上,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父亲则沉默地检查了柴房的门窗,又走到院子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黑暗的角落,仿佛在确认什么。小甜和小荷回到她们睡觉的屋子,却都毫无睡意。
小甜满脑子都是狗剩伤口的包扎和可能的真相,小荷则是因为担心狗剩,加上被吵醒,心绪难平。
小荷干脆披衣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里。夜晚的空气带着凉意和草木的清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靛蓝布特有的染料气息——那是白天晾晒的布匹尚未散尽的余韵,在夜风中幽幽浮动,莫名地让人心静。她走到染缸边,借着月光,无意识地着冰冷的缸壁,思绪飘回了遥远的、模糊的童年记忆。
就在这时,院门处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三长两短,带着一种特定的节奏。
小荷一惊,这么晚了,会是谁?她警惕地走过去,隔着门缝低声问:“谁?”
“是我,许三娘。”门外传来许三娘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小荷姑娘,麻烦开下门,我有急事。”
小荷犹豫了一下,想到狗剩的伤,还是打开了门闩。月光下,许三娘站在门外,手里提着她的药箱,脸上带着一丝匆忙和歉意。
“许掌柜?您怎么……”
“我不放心狗剩那孩子,”许三娘语速很快,目光扫过小院,看到堂屋和柴房都亮着微弱的灯光,“他踩到那夹子,伤口深,又沾了锈泥,光用普通止血药怕是不保险,容易溃烂。我带了更好的金创药和防破伤风的药散来,得给他换上。”她说着,晃了晃手里的药箱。
理由充分,且透着关心。小荷心里那点疑虑暂时压下,侧身让她进来:“麻烦您了许掌柜,狗剩在柴房,我娘陪着呢。”
许三娘点点头,快步往柴房走去。路过小荷身边时,一阵夜风吹过,拂起了许三娘藕荷色外衫的衣角。一块叠得方方正正、从她怀里滑落一半的素色丝帕,被风彻底带了出来,飘飘悠悠地落在了染缸旁边的地上。
许三娘急着去看狗剩,并未察觉。
小荷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入手是细腻柔滑的触感,是上好的丝绸。她借着月光展开一看——帕子是素雅的米白色,只在角落处,用极细的、接近同色的丝线,绣着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莲花。针法细腻,花瓣的脉络清晰可见,带着一种内敛的雅致。
小荷的手猛地一抖!这针法!这花样!她呼吸都停滞了!
她颤抖着手,飞快地从自己贴身的里衣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那是她视若珍宝、从不离身的母亲唯一的遗物:一块同样大小、同样质地的米白色旧丝帕!帕子己经很旧了,边缘甚至有些磨损,但角落处,赫然也用同样细腻的、接近同色的丝线,绣着一朵几乎一模一样的、含苞待放的莲花!连花瓣微微卷曲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嗡——!
小荷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难以置信地看看手里的新帕子,又看看自己那块旧帕子,指尖抚过那两朵仿佛孪生般的莲花刺绣,一模一样的针脚,一模一样的神韵!这绝不是巧合!
母亲模糊的容颜,那场混乱的逃亡,冰冷的雨水,还有母亲临别时塞给她这块帕子时绝望又眷恋的眼神……尘封的记忆碎片像潮水般冲击着她。许三娘……她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手帕?!
柴房里传来许三娘温和的声音,似乎在安抚狗剩,还有母亲低声道谢的声音。小荷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手里紧紧攥着两块丝帕,浑身冰冷,又仿佛有火焰在心底燃烧。
无数个疑问疯狂涌现:许三娘到底是谁?她认识母亲?她和母亲的死有没有关系?她接近林家,真的是为了生意吗?
许三娘很快给狗剩换好了药,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提着药箱走了出来。看到小荷僵立在染缸旁,手里还拿着那块掉落的帕子,以及……她摊开的、那块旧得发黄的丝帕时,许三娘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了。
月光下,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恍然,有深沉的悲伤,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西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夜风拂过晾杆上靛蓝布匹的细微声响,和那幽幽的染料气息,在两人之间萦绕。
许三娘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精明和商人气息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温柔的哀伤。她走到小荷面前,没有去拿自己的帕子,目光却紧紧锁住小荷手中那块旧帕,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帕子……你一首留着?”
小荷眼圈瞬间红了,用力点头,声音哽咽:“这是我娘……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许掌柜,您……您怎么会有……”
许三娘没有立刻回答,她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沉默了很久。久到小荷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才听到她低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穿越漫长时光的沧桑:
“这‘莲心绣’……是我教她的。”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小荷旧帕上那朵莲花的花瓣,眼神温柔得像在看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人,“她学得很快,绣得比我还好……这朵莲,是她最喜欢的样子,含苞待放,藏着……无尽的念想。”
小荷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母亲模糊的面容在这一刻似乎清晰了一些,那个会温柔教她认字、给她梳头的江南女子……
许三娘看着泪流满面的小荷,眼中也泛起水光。她轻轻拉起小荷冰凉的手,将她引到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坐下。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她们身上。
“坐下吧,孩子,”许三娘的声音异常温和,带着一种小荷从未感受过的慈爱,“夜还长,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这一夜,林家堂屋的灯火亮到了很晚。
小荷依偎在许三娘身边,听着她用低沉而温柔的嗓音,讲述着江南的烟雨,讲述着绣楼里的闺阁情谊,讲述着一个名叫“云娘”的温婉女子,讲述着那些无忧无虑又暗流涌动的过往……
窗外的靛蓝布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宁静的幽香,仿佛在安抚着两颗跨越时空、因一块绣帕而重新相连的心。
许三娘对小荷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温柔,仿佛要将积攒了多年的歉疚和思念,都融化在这漫长的夜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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