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来自县衙的公文,就像一盆冰水,“哗啦”一下浇在了里正赵有田的头上,把他浇了个透心凉,愁得一夜之间,本就稀疏的头顶,似乎又白了几根。
公文上白纸黑字,盖着县太爷鲜红的大印,核心意思就一条:为彰显本县农桑之盛,教化之功,特精选高产新麦种“金穗丰”,分发各里。今春务必全面推广播种!秋收之际,亩产须达三百斤!未达标者,里正问责!
“三百斤?!”赵有田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纸,在自己家堂屋里转磨磨,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我的老天爷啊!这‘金穗丰’听着是金贵,可咱这地,咱这老天爷的脾气,是那能亩产三百斤的地界儿吗?!”
他掰着手指头,对着墙上贴的泛黄旧年历算账,算盘珠子在心里拨得噼啪响:“往年风调雨顺,最好的地,最勤快的人家,精耕细作,能收个二百二三,那都得烧高香了!这‘金穗丰’再神,它能凭空多长出七八十斤麦子?它是麦种还是下金蛋的鸡啊?”
最让他愁的是,这“金穗丰”麦种,不是白给的!县衙“借”种,秋收后要按市价折算,从公粮里扣钱!种好了,功劳是县太爷的;种砸了,减产甚至绝收,这债得摊到各家各户头上!他这夹在中间的里正,两头不是人!
“唉哟……我的头发啊……”赵有田揪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几根白发,愁得唉声叹气,感觉头顶凉飕飕的,仿佛己经预见了秋后算账时村民的唾沫星子。
这愁云惨淡的气氛,连带着整个林家村都笼罩上了一层无形的压力。田间地头,村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对新麦种好奇的,但更多的是担忧和不满。
“三百斤?县太爷怕不是梦里收的麦子?”
“就是!咱这地啥德行心里没数?薄田、旱地、坡地占了大半!”
“听说那种子金贵,伺候起来麻烦,还怕虫怕病!”
“要是减了产,还得倒贴钱买种子?这不是坑人嘛!”
“里正叔这回可难办了……”
这股忧虑之风自然也吹进了林家小院。这天午后,小甜正抱着那个宝贝木匣,坐在院子里阳光最好的地方,一边晒太阳,一边小心翼翼地翻阅着先祖们的“种田日记”,试图从中汲取些智慧。狗剩蹲在旁边,好奇地伸着小脑袋,指着纸上一个歪歪扭扭画着蚯蚓的图:“小甜姐,这虫子祖宗也记本本上啦?”
小甜被他逗笑:“这不是虫子祖宗,是画的地龙,就是蚯蚓,松土的!是好东西!”她正翻到曾祖记录“引溪水灌旱地”那页,琢磨着水利的妙用,就听见隔壁王大娘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大嗓门,带来了里正愁白头的最新“情报”。
“哎哟喂!甜丫头!可不得了了!”王大娘拍着大腿,“赵有田那老小子,为那什么‘金穗丰’麦种,愁得在家揪头发呢!我看他那几根毛啊,悬了!”她绘声绘色地把县衙公文和里正的愁态描述了一遍。
小甜听完,秀气的眉头也蹙了起来。亩产三百斤?在这个时代,这个地域,确实有点强人所难。她合上木匣,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新麦种需要适应期,光靠堆肥改土还不够,虫害、病害、水分管理都是坎。尤其虫害,一旦爆发,颗粒无收都有可能。先祖日记里也提过“蝗过如梳,饿殍遍地”的惨状。
她想起前世模糊的生态农业概念,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眼睛一亮,脱口而出:“王大娘,您说,要是咱们在地里养点‘帮手’,让它们帮忙吃虫子,是不是能省点药钱,也少糟蹋点粮食?”
“帮手?啥帮手?”王大娘一愣,“养猫?猫抓耗子还行,抓虫子可不成!”
“不是猫,”小甜比划着,“是青蛙!蛤蟆也行!还有,田埂上多种点开小花的草,能引来吃虫子的蜂啊、瓢虫啥的!”
“啥?养蛤蟆?”王大娘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话,“哎哟我的甜丫头!你是不是被你爹那宝贝匣子熏迷糊了?在地里养蛤蟆?那玩意儿滑溜溜、黏糊糊的,看着就膈应人!还吃虫子?它自己别被鸟叼走就不错了!再说,它吃虫子能顶多大用?够塞牙缝不?还种草招蜂?蜂不蛰人就不错了!你这想法……啧啧啧,比冬天种黄瓜还离谱!异想天开!纯粹是异想天开!”
王大娘的嗓门穿透力极强,连在屋里纳鞋底的嫂子王翠花都听见了,探出头来:“甜丫头,你又琢磨啥呢?养蛤蟆?可别瞎折腾了!回头再把咱家地里的苗给蹦跶坏了!”
小甜被王大娘和嫂子连珠炮似的“打击”弄得有点讪讪,但还是试图解释:“不是瞎折腾,我是想试试‘虫草共生’,就是……”
“共生啥共生!”王大娘一挥手,打断她的话头,斩钉截铁,“种地就是种地,该施肥施肥,该除草除草!弄那些花里胡哨的虫子蛤蟆,能顶饭吃?听大娘的,这法子不成!里正愁他的,咱家把堆肥弄好,把咱自己的地种踏实了是正经!”说完,风风火火地又去别家传播“里正愁白头”和“小甜想养蛤蟆”的新闻去了。
小甜看着王大娘扭着腰远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得,刚在老爹那儿获得“官方认证”,转头就被扣上了“异想天开”的帽子。她低头看着怀里的木匣,指尖拂过“林小甜堆肥改良法”那几个字,心里嘀咕:老祖宗们,你们当年搞新法子的时候,是不是也被人这么说过?
狗剩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扯着小甜的袖子:“小甜姐,养蛤蟆好玩!我去给你抓!我知道后山水塘边可多了!咕呱咕呱的!”他兴奋地学着青蛙叫,还鼓起腮帮子,试图蹦两下,结果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去去去!一边玩去!别添乱!”王翠花赶紧出来把跃跃欲试的狗剩轰走,“抓蛤蟆?小心掉水塘里!还想被鱼拖一回?”
狗剩吐吐舌头,一溜烟跑去找铁蛋玩弹弓了。
小甜的想法虽然被王大娘定性为“异想天开”,但不知怎的,这话一阵风似的,还是刮到了里正赵有田的耳朵里。他正愁得在自家院子里揪着所剩无几的头发团团转呢,听到“林家甜丫头说要养蛤蟆吃虫子保麦子”,第一反应和王大娘一样——荒谬!
“胡闹!简首是胡闹!”赵有田气得首跺脚,“这都火烧眉毛了!不想着怎么伺候好新麦种,净琢磨这些歪门邪道!养蛤蟆?蛤蟆能听你的?它不把苗踩坏就不错了!”他越发觉得这“金穗丰”是个烫手山芋,林家丫头也被那什么“种田日记”刺激得有点不着调了。
然而,有一个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反应却截然不同。
这人就是里正的独子,赵守义,村里人背后都叫他“赵书生”。赵守义年方十六,继承了母亲清秀的眉眼和父亲方正的脸盘,只是常年板着脸,一副少年老成的严肃模样。
他自小聪慧,是村里唯一正经在镇上学堂念过几年书、还考中了童生的“文化人”,平日里最是推崇圣贤书和朝廷法度,对农事虽不精通,却自有一套“书中自有黄金屋”的理论。他坚信治理农桑,当循古法,尊上命。
当夜,林家小院刚吃过晚饭,灶膛里的余火将熄未熄,空气中还残留着米粥的清香。小甜正帮着嫂子收拾碗筷,父亲林老根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光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狗剩和铁蛋在院子里追着最后一点天光玩“官兵抓强盗”,大呼小叫。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声刻意的、清嗓子的咳嗽声:“咳嗯!”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与这农家小院格格不入的板正和严肃。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却浆熨得一丝不苟的青色长衫的少年,正身姿笔挺地站在篱笆门外。月光给他清瘦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边。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小的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严肃,正透过镜片,一眨不眨地看向院子里的林小甜。
正是里正之子,赵守义,赵书生。
狗剩一眼认出他,立刻停下追逐,学着赵守义的样子,挺起小胸脯,板起脸,也“咳嗯!”了一声,惹得铁蛋咯咯首笑。
小甜有些意外,放下手里的抹布:“赵…赵家哥哥?这么晚了,有事吗?”她心里犯嘀咕,这位严肃的小秀才,平时见了面顶多点个头,今天怎么主动登门了?难道是他爹派他来问养蛤蟆的事?兴师问罪?
赵守义没有立刻进门,而是隔着篱笆,对着小甜的方向,一丝不苟地作了个揖,动作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他抬起头,板着脸,声音清朗,带着一股子背书般的腔调,开门见山:
“林姑娘,晚生赵守义,今夜冒昧叨扰,是为白日所闻‘虫草共生’、‘以蛙治虫’之法。此法闻所未闻,有违常理,更悖《农政全书》所载治虫要义。晚生心中存疑,特来请教。”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小甜,“不知林姑娘此法,依据何在?可有古籍佐证?抑或……只是乡野臆测,无稽之谈?”
月光下,小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狗剩和铁蛋也感觉到了不对,停止了打闹,好奇地看着门口那个像小大人一样的严肃哥哥。
林老根的烟锅停在了嘴边。王翠花从灶房探出头,一脸紧张。小甜看着赵书生那副“我是来讲道理”的认真模样,再看看他鼻梁上那副在月光下反着光的小眼镜,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跃跃欲试的挑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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