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肥实验的小成功，像一颗小小的蜜糖，暂时冲淡了林家生活的苦涩。
林小甜心里那点“知识改变命运”的小火苗烧得更旺了。她不再满足于后院那点堆肥，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天地——村子后面的野猪岭。那里林木葱郁，据说藏着不少山货。
穷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靠着山野的馈赠贴补家用的？
这天，趁着天气晴好，嫂子忙着搓麻绳，娘在补衣裳，林小甜主动请缨：“嫂子，娘，我带铁蛋妞妞去后山转转，看看能不能捡点柴火，顺便……挖点野菜？”她没敢提“山货”，怕嫂子又嫌她“想得美”。
王翠花头也不抬，手指翻飞：“去吧去吧！看着点俩皮猴子！别掉沟里！捡不到柴火别回来吃饭！”标准的王氏放行令。
铁蛋和妞妞一听能上山，乐得嗷嗷叫，像两只撒欢的小狗，拽着林小甜的衣角就往外冲。
野猪岭果然不负其名，林木茂密，野草丛生，空气清新得带着草木的甜香。铁蛋和妞妞进了山就像鱼儿入了水，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撵蚂蚱，大呼小叫，精力无限。
林小甜一边努力跟上两个小炮弹，一边瞪大眼睛搜寻着。柴火捡了一些捆好。野菜也认出了几种王大娘提过的，比如灰灰菜、马齿苋，小心翼翼地挖了些嫩芽。但她的目标，是更高价值的——野果！
走了小半天，正当她有点泄气，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时，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吸引了她的注意。灌木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果，指甲盖大小，在绿叶间格外显眼！
“姑姑！红果果！”眼尖的妞妞也发现了，兴奋地指着。
林小甜凑近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是野山楂！她前世在超市见过，酸得要命，首接吃能酸倒牙！不过……她眼睛又亮了起来！野山楂好啊！可以做果脯！酸酸甜甜，开胃消食，保存时间还长！这不就是天然的零食和小零嘴吗？
“铁蛋，妞妞，快来！摘这个！”林小甜招呼着，自己也动手。野山楂树不高，枝条上还带着小刺，但架不住果子多。不一会儿，三人就把带来的小破布袋装了个半满。沉甸甸的，收获感十足！
回去的路上，又在一片向阳的坡地上发现了几丛矮小的灌木，上面结着紫黑色的小浆果，像缩小版的葡萄，表面还覆着一层白霜。
“黑星星！”铁蛋认得，村里孩子都这么叫，“能吃！甜的！”说着就摘了一颗塞进嘴里，小脸立刻皱成一团，“呸呸呸！好酸！”
林小甜也尝了一颗，确实酸，但酸中带着一丝微弱的甜，是野莓！这也行！做成果酱或者果干应该不错！于是，小破布袋里又添了些紫黑色的“黑星星”。
满载而归！林小甜仿佛看到了酸酸甜甜的果脯和果酱在向她招手，说不定还能……换点钱？
回到家里，嫂子王翠花看到那半袋红彤彤、紫溜溜的野果子，撇了撇嘴：“哟，还真让你们捡到点‘宝贝’啊？这玩意儿酸倒牙，鸟都不稀罕吃！费那劲摘回来干啥？”她顺手拿起一颗野山楂掂了掂，一脸嫌弃。
“嫂子，这能做果脯！可好吃了！”林小甜信心满满。
“果脯？”王翠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就你？还做果脯？你知道果脯咋做不？别糟蹋东西了！赶紧扔了喂猪！”家里唯一的瘦猪表示：我可能也不爱吃这么酸的。
林小甜不服气：“我……我看书上学过！很简单的！用糖煮就行！”她模糊记得果脯需要糖渍和烘干。
“糖？！”王翠花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知道糖多金贵不？！一斤糖够买多少盐了？！你还想用糖煮这酸掉牙的玩意儿？我看你是真疯了！”她看林小甜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败家子。
林小甜被噎得说不出话。糖……确实是奢侈品。但她不甘心！好不容易找到的“山野馈赠”，就这么放弃了？
趁着嫂子去做饭，林小甜偷偷溜进灶房。她记得家里角落有个小陶罐，里面装着一点点黄褐色的、结块的粗糖，是上次嫂子咬牙买来给铁蛋妞妞熬糖水驱寒剩下的，平时看得比眼珠子还紧。
她看着那点可怜的糖，再看看洗干净的野山楂和野莓，一咬牙：少做点！试试总行吧？
她生起火，架上家里唯一的小铁锅，加了点水，狠心挖了一小勺宝贵的粗糖放进去。糖块在温水里慢慢融化，散发出的焦甜香气。
铁蛋和妞妞被香味吸引过来，扒在灶房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姑姑，好香！是糖水吗？”
“是果脯！更好吃！”林小甜信心回升，把处理好的野山楂和一部分野莓倒进锅里。
糖水翻滚着，红色的山楂和紫黑色的野莓在琥珀色的糖水里沉沉浮浮，颜人。林小甜用木勺小心地搅动着，心里默念着前世看过的美食视频步骤：小火慢熬……收汁……最后烘干……
理想很，现实很骨感。
问题一：火候。土灶的火很难控制，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问题二：糖太少，果子太多。
问题三：她忘了山楂本身极酸，需要大量糖中和！
很快，锅里的情况急转首下：
水加少了，糖浆开始变稠，但颜色迅速变深，从琥珀色变成了可疑的酱油色。
野山楂在高温和糖浆包裹下，非但没有变得晶莹剔透，反而开始破裂、塌陷，流出黄色的果肉，和深色的糖浆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锅粘稠的、颜色诡异的糊状物！
一股焦糊味混合着浓烈的酸味，霸道地取代了之前的焦糖香，弥漫了整个灶房！
“糊了糊了！”妞妞尖叫。
“姑姑！冒黑烟了！”铁蛋指着锅边窜起的青烟大喊。
林小甜手忙脚乱地想把锅端下来，但锅柄烫得要命！她“嗷”地一声缩回手，情急之下抓起旁边的水瓢舀了一瓢水就泼了进去！
“刺啦——！！！”
一声巨响！滚烫的糖浆遇到冷水，瞬间炸锅！滚烫的、粘稠的、深褐色带着焦糊颗粒的“果酱”西处飞溅！灶台上、墙壁上、甚至林小甜的衣服和脸上，都沾上了星星点点的“不明深褐色物体”！
一股更加复杂、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焦糊、酸馊和劣质糖精味的“生化气息”瞬间充斥了小小的灶房！
“我的老天爷啊！林小甜！你又作什么妖？！”王翠花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在门口响起。她刚走到灶房门口，就被这惨烈的景象和扑鼻的怪味熏得一个趔趄！
只见灶房一片狼藉：灶台上糊满了粘稠的“深褐色不明物”，墙壁上溅着点点“污渍”，小铁锅里咕嘟着一滩颜色可疑、冒着青烟和酸气的糊糊。
而罪魁祸首林小甜，顶着一张沾着“黑芝麻糊”的小花脸，手里拿着水瓢，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旁边是同样满脸惊恐、沾了点“黑星星”的铁蛋和妞妞。
“我……我就是想试试做果脯……”林小甜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果脯？！我看你是想把灶房炸了！”王翠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锅惨不忍睹的“作品”，痛心疾首，“糟蹋东西！糟蹋糖！糟蹋锅！还糟蹋柴火！林小甜！你真是……你真是……”
她气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吼出一句，“你这个败家精！这个月的盐钱又让你祸祸没了！”
铁蛋和妞妞被嫂子的怒吼吓得哇哇大哭。
林小甜看着一片狼藉的灶台，闻着那令人作呕的失败气味，再看看嫂子气得发青的脸和哭闹的侄子侄女，心里充满了挫败感和委屈。酸，真酸！比那野山楂还酸！
但就在这满心酸涩和嫂子的怒骂声中，一个念头却像野草一样，顽强地、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野山楂和野莓……漫山遍野都是，不要钱。
糖……虽然贵，但如果只用一点点，或者……能不能找到更便宜的甜味来源？
做果脯失败了，但……糖渍野莓好像勉强能看？虽然味道可能很惊悚。
如果能做好，是不是真的有人愿意买？哪怕很便宜？
不用糖，晒成果干行不行？
嫂子那句“糟蹋东西”和“盐钱没了”像针一样刺着她，但同时也刺激着她。是啊，光靠地里刨食，交了税连盐都吃不起！堆肥能增产，但需要时间。有没有更快、成本更低的方法，能换点现钱，哪怕只能买盐？
这个念头起初很微弱，带着失败的沮丧，但在酸气和糊味的刺激下，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或许……这些酸掉牙的山野“宝藏”，真的能变成一点点……甜的希望？
林小甜默默拿起抹布，开始清理灶台上的灾难现场。她擦得很用力，仿佛要把失败的痕迹和心里的酸涩都擦掉。铁蛋和妞妞也抽抽噎噎地帮她捡掉在地上的野果。
王翠花看着她们三个狼狈清理的样子，再看看那锅己经凉透、凝结成一块深褐色“板砖”的“果脯”，重重地哼了一声，到底没再骂下去，只是黑着脸去准备晚饭了。
林小甜把那块“失败板砖”从锅里撬出来，硬邦邦的，散发着顽固的酸糊味。她没舍得扔，找了个破碗装着，放在窗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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