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滚烫的鸡蛋羹,如同熔化的金子,沉甸甸地压在江楠星心头。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那滑嫩温热的羹汤。
每一次吞咽,都像在咽下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喉咙,也灼烧着属于原主那沉重的羞耻感。
胃里暖了起来,西肢百骸却依旧被一种冰冷的、名为“责任”的东西缠绕着。
屋里很安静,只有灶膛里残余柴禾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还有家人刻意放低的喝粥声。
气氛压抑而紧绷,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焦着在她身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探询和恐惧。
奶奶枯瘦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胳膊,力道松了些,却依旧固执地传递着那份失而复得的守护。
浑浊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欲言又止。
终于,在江楠星放下那空空如也的粗陶碗,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时,奶奶像是再也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带着十二万分的试探,用她那沙哑干涩的嗓音,轻轻地、如同触碰一个易碎的梦,低低唤了一声:
“囡囡…”
江楠星抬眼看她。
奶奶的嘴唇嗫嚅着,浑浊的眼珠里盛满了担忧和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那个悬在所有人喉咙口的名字:“…卫国他…你…” 后面的话被哽住了,化作了无声的叹息和更深的忧虑。
那双苍老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仿佛在等待一场宣判,又或是害怕下一秒孙女就会再次崩溃,哭喊着冲向那条冰冷的河。
“卫国”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了这间本就沉闷压抑的土屋。
空气瞬间凝滞了。
父亲江建国喝粥的动作顿住,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母亲李秀兰猛地攥紧了手里那块擦碗的旧布,指节泛白。
三个哥哥几乎同时抬起头,眼神像被激怒的野牛,警惕而凶狠地望向门口的方向,仿佛那个名字的主人随时会破门而入。
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再次汹涌——
陈卫国温和的笑容,河边冰冷的拒绝,铺天盖地的绝望……
那尖锐的痛苦几乎要再次攫住她。
但这一次,江楠星稳住了。
属于研究员江楠星的灵魂,如同磐石般沉在冰冷的意识海底,将那属于少女的惊涛骇浪死死压住。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土腥味灌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奶奶忧心忡忡的视线。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几分大病初愈后的虚弱沙哑,却异常清晰、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钉进这凝滞的空气里:
“奶,”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我糊涂了。”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不甘地爆裂了一下。
“以前…是我鬼迷心窍,脑子进了水。”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父母、三个哥哥那张写满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脸,最终落回奶奶枯槁的脸上,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澄澈,“为那么个人,寻死觅活,值吗?把好好的日子折腾得鸡飞狗跳,把你们的心都操碎了,值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母亲李秀兰的嘴唇哆嗦着,眼圈瞬间又红了。
父亲江建国紧拧的眉头微微松动,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惊疑,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
微弱的希冀。
“从今往后,” 江楠星挺首了被湿冷棉袄包裹着的、依旧单薄的脊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那人,跟我江楠星,没有半毛钱关系了!我以后只想一件事——”
她看着奶奶那双瞬间蓄满泪水、浑浊却骤然亮起光芒的眼睛,看着母亲那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看着父亲紧抿的唇线,看着三个哥哥那从凶狠警惕逐渐转为愕然、继而迸发出狂喜的眼神,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好好吃饭,好好活着,好好孝顺你们!把以前亏欠你们的,都补回来!”
话音落下,死寂。
下一秒,奶奶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呜咽的哭嚎,干枯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一把将江楠星死死搂进怀里,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摸她的头发、她的后背,语无伦次:“好!好!我的囡囡…我的囡囡醒了!老天爷开眼啊!”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濡湿了江楠星肩头那件单薄的蓝布外衫。
母亲李秀兰捂住嘴,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泄出来,肩膀剧烈地抖动。
父亲江建国猛地低下头,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再抬起头时,眼眶通红,却用力地、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科研大佬穿成七零团宠小作精!》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大哥江海狠狠一拳砸在自己结实的大腿上,咧开嘴,无声地大笑起来,眼角却闪着水光。
二哥江河和三哥江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喜悦和释然,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傻笑。
一种混杂着狂喜、难以置信和后怕的巨大情绪洪流,在这间破败的土屋里无声地奔涌、激荡。
那根自原主跳河后就死死勒在江家人脖颈上的、名为“绝望”的绳索,似乎在这一刻,被江楠星这几句斩钉截铁的话,生生斩断了!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温馨和释然,并没有持续太久。
“笃笃笃。”
一阵不紧不慢、带着某种刻意拿捏节奏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屋内的温情。
所有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奶奶搂着江楠星的手臂猛地收紧。大哥江海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警惕,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父亲江建国眉头再次紧锁,放下碗筷,沉着脸站起身。
门被推开一条缝,寒风裹挟着外面清冷的光线灌了进来,吹得灶膛里的灰烬打着旋儿飘起。
一个穿着半旧但洗得还算干净的蓝色棉布外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青年身量不算高,略显单薄,皮肤带着一种缺乏劳动的白皙,五官清秀,鼻梁上架着一副断了一条腿、用胶布勉强缠着的眼镜。正是陈卫国。
他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焦急,目光飞快地扫过屋内众人,最终精准地落在被奶奶紧紧护在怀里的江楠星身上,眉头微蹙,声音刻意放得温和又带着一丝痛心疾首:
“楠星!你…你没事吧?我听说你…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你怎么这么傻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非要走这一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就想往屋里跨,眼神却如同精准的探针,不动声色地扫过那张简陋的饭桌——空了的鸡蛋羹碗,几碗稀薄的红薯粥,一小碟咸菜——
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了然。
“站住!” 大哥江海一个箭步挡在门口,魁梧的身躯像一堵墙,眼神冰冷地俯视着陈卫国,声音像淬了冰渣,“谁让你进来的?我们家不欢迎你!”
陈卫国被这毫不客气的呵斥弄得一僵,脸上那点虚假的关切有些挂不住,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对着江海露出一个带着点无奈的苦笑:“大哥,我知道你们怪我,可…可我也是担心楠星啊!让我看看她,说句话,就一句!”
他的目光越过江海的肩膀,再次投向江楠星,眼神里充满了“深情”的担忧:“楠星,你还好吗?身子要紧,别胡思乱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楠星身上。
奶奶搂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怕她被这声音蛊惑了去。
父母的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担忧。
江楠星缓缓地从奶奶怀里抬起头。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原主记忆里见到陈卫国时那种羞涩、激动或卑微的讨好。
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泓深秋的寒潭,清晰地映出门口那个戴着虚假面具的青年。
那目光,锐利、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洞穿一切的漠然,让陈卫国心里没来由地一突,准备好的后续关切话语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陈卫国被这陌生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那点虚假表情时,江楠星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和冷淡,像冰锥般刺破了他精心营造的关切氛围:
“我很好,不劳费心。”
陈卫国脸上的假笑彻底僵住。
江楠星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仿佛他只是墙角一件碍眼的杂物,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清晰,如同宣判:
“陈卫国同志,以后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家人惊愕又带着狂喜的脸,最终落回陈卫国那瞬间变得难看的脸上,清晰地抛出了自己在这个时代锚定的第一个目标:
“我累了,要休息。另外,通知你一声,我要复学,准备参加高考。请回吧。”
“高考”两个字,像两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陈卫国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惊涛骇浪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江海蒲扇般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推搡着,连同那扇吱嘎作响的木门,一起关在了外面冰冷的寒风里。
门内,死寂过后,是奶奶带着哭腔的笑骂:“好!好!我的囡囡有志气!”
门外,陈卫国站在寒风里,脸色铁青,镜片后的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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