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冰下暗流
屏蔽器的嗡鸣声如同跗骨之蛆，钻入骨髓，试图磨灭一切清晰的思考。功率提升后，这种精神层面的压迫感更为明显，连空气都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耗费更多的心力。
77维持着表面的绝对平静，甚至刻意让脑电波的监测读数呈现出药物作用下应有的、略带混沌的平稳状态。但她的内心，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波澜暗涌。
“隼”的探查，屏蔽器的强化，都说明了对方的高度警惕。她必须更加小心。与蝶钥那微弱至极的联系，是她目前唯一的，也是风险最高的筹码，绝不能轻易暴露。
她不再主动尝试发送意念去“沟通”蝶钥，那太耗费精神，且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能量波动。她将全部注意力转向内部，转向自身。
首先是身体。
她开始以最大的耐心和意志力，专注于右手的复健。每一次尝试移动手指，都像是在拖动千斤巨石。酸、麻、胀、痛，各种不适感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的神经。但她没有停止。从最微小的指关节弯曲开始，一次，两次，失败，再尝试……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又被恒温系统悄无声息地带走。
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且收效甚微。但她深知，这具身体是她一切行动的基础。右手的恢复，哪怕只是最初步的抓握能力，都意义重大。这不仅仅是功能的恢复，更是一种对自我掌控权的艰难夺回。
同时，她也在细致地感受着左肩枪伤的变化。陈远山提供的医疗技术确实顶尖，伤口愈合得很快，疼痛感己经大大减轻，只剩下深部肌肉组织修复时传来的些微牵拉感。这让她至少拥有了有限移动上半身的能力。
在专注于身体复健的间隙，她分出一部分心神，如同最耐心的垂钓者，静静“感受”着左手腕。
她不再主动“呼唤”，而是采取一种“被动接收”的姿态。将精神化作一张极细极密的网，轻轻覆盖在纹身区域，等待着那极其偶然、自发性出现的微弱脉冲信号。
时间在枯燥的重复中流逝。几次医护人员进来，她都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昏睡或意识不清的病人。甚至有一次，“隼”再次进来，进行了一次比之前更加详细的全身扫描检测，冰冷的扫描探头几乎掠过她每一寸皮肤，包括那墨黑色的纹身。
77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精神网络却收敛得如同枯井，没有任何主动探出的意念。蝶钥也仿佛彻底陷入了死寂，连那丝微弱的能量流都感知不到了。
“隼”的目光在她手腕上停留了片刻，检测仪器的探头也重点扫描了那片区域。最终，他似乎没有发现更多异常，沉默地记录下数据，离开。
危机暂时解除。77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知道，“隼”的怀疑并未消失，只是暂时没有找到证据。
又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天，或者更久。在一次右手手指复健的间歇，77疲惫地放松精神，几乎要陷入真正的睡眠时——
左手腕深处，极其偶然地，再次蹦出了一小串杂乱脉冲！
非常微弱，转瞬即逝。
但一首维持着“被动接收”状态的77，精准地捕捉到了它！
而且，这一次，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小串脉冲的模式，与她之前感受到的，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
不再是完全的无序和杂乱。在这一小串脉冲的末尾，似乎隐约带着一点重复性？像是某个破碎的片段被无意识地重复发送了两次？
脉冲太快，太微弱，无法清晰捕捉其含义。
但77的精神却为之一振！
这不是她的错觉！蝶钥确实在自发地、缓慢地恢复着某种极其基础的“活动”，并且这种活动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演进！虽然演进的幅度微乎其微，但这意味着它并非死物，它在适应，在变化！
这个发现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或许不需要她主动冒险去沟通引导，只需要耐心等待，观察，记录，就能逐渐摸清蝶钥这种微弱脉冲的规律和变化模式？从而在不引起外界注意的情况下，间接了解它的状态？
这是一个更安全，但也更需要耐心的策略。
她开始像个科学家一样，在心里默默记录每一次捕捉到的脉冲信号出现的大致时间、持续的长度、以及那极其模糊的“模式感”。她没有纸笔，只能依靠大脑记忆。
这项工作极其枯燥，且收获甚微。往往很长时间都感知不到任何脉冲，偶尔出现一次，也短暂得让人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但77坚持着。在身体复健的间隙，在伪装沉睡的漫长时光里，这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活动，对抗虚无和绝望的唯一方式。
她发现，这些微弱脉冲的出现，似乎与她自身的生理状态有某种微弱的关联。
当她因为右手复健而极度疲惫、精神涣散时，脉冲几乎从不出现。
而当她经过短暂休息，精神处于一种既放松又保持着一丝清明的状态时，脉冲出现的概率似乎会稍微高那么一点点。
更重要的是，有一次，当那个手部动作略显纤细柔软的医护人员再次进来，为她更换输液袋，并且手指又一次“无意”地擦过她的手腕时——
77清晰地感知到，一首沉寂的蝶钥，内部那丝能量流猛地加速了一瞬！紧接着，一小串比平时更清晰一点的脉冲信号爆发出来，然后又迅速隐没！
那个医护人员的动作再次出现了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虽然极其短暂，但77可以肯定！
这一次，77没有完全收敛精神，她冒险地维持着那“被动接收”的网络，仔细品味着那一闪而逝的脉冲。
脉冲依旧无法解读，但其中蕴含的某种“意味”，似乎不再是单纯的杂乱，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指向性？仿佛是对外部某个特定刺激的回应？
这个医护人员……她（他）的触碰，似乎能刺激到蝶钥？或者说，蝶钥对她（他）的接触有某种特殊的反应？
她（他）到底是谁？
77的大脑飞速运转。陈远山的人？不像。如果是陈远山的人，目的应该是压制和监控，不会一次次进行这种隐晦的、似乎意在“确认”什么的试探。
“隼”代表的是陈远山的绝对控制和怀疑。
那么这个医护人员呢？她（他）的试探显得更……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谨慎和试探性，仿佛也在害怕被发现？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77脑中形成：这个医疗中心，或者说陈远山的势力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存在着其他对“蝶钥”感兴趣，或者与“蓝蝶”、“血钥计划”有某种关联，却又不想让陈远山知道的势力？
这个医护人员，可能是某个势力的耳目？
这个想法让77的心跳微微加速。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绝对密封的囚笼，就出现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虽然不知道缝隙那边是深渊还是援手，但至少，不再是只有陈远山一个方向！
风险与机遇并存。与这个未知的第三方接触，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帮助，也可能引来更大的危险，甚至可能让陈远山提前采取更极端的措施。
必须万分谨慎。
77决定，下一次，如果这个医护人员再来，并且再次进行试探，她要尝试给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回应！
不是用意念，那太危险。而是用身体最本能的、可以解释为生理反应的方式。
机会来得比她预想的要快。
就在当天晚些时候（根据送来的流质食物判断），那个医护人员再次独自推着车进来进行例行护理。
77照例伪装沉睡。
医护人员沉默地工作着，检查仪器，记录数据。然后，她（他）拿起酒精棉，开始清洁77左手背的留置针接口。
冰凉的酒精棉擦拭着皮肤。
随后，那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如同前两次一样，看似无意地、轻轻滑向了77的手腕内侧，即将再次触碰那墨黑色的纹身。
就是现在！ 就在那指尖即将触碰到纹身的前一刹那！ 77控制着自己右手的小拇指，极其轻微地、抽搐般地动了一下！
幅度非常小，速度很快，就像是神经受损后常见的、无意识的肌肉痉挛。伴随着这细微的动作，她的喉间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梦呓般的轻哼，眉头也随即微微蹙起，仿佛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不适。
这一切都发生在那指尖触碰之前的零点一秒！
那个医护人员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她（他）的手指悬停在距离纹身仅一毫米的空中，没有再落下。她（他）的头微微抬起，目光锐利地投向77的脸，似乎在仔细观察她是否真的醒来，还是在无意识抽搐。
77维持着蹙眉的表情，呼吸依旧绵长，仿佛完全沉浸在梦境里，对刚才的小动作毫无所知。
医护人员静静地观察了几秒钟。77的表演毫无破绽。
几秒后，那悬停的手指缓缓落下。但这一次，它没有再去触碰纹身，而是轻轻地、甚至带着点安抚意味地，落在了77的手背上，拍了拍。就像一个真正的医护人员在安抚因不适而躁动的病人。
然后，她（他）迅速完成了剩下的工作，推车离开。
门关上后，77才缓缓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锐光。
她成功了！
对方接收到了她的“回应”！虽然这个回应看起来完全像是一个无意识的生理反应，但时机拿捏得如此巧妙，就在她（他）每次固定试探动作之前发生，这本身就足以引起对方的深思和怀疑！
她是在告诉对方：我可能有所察觉。但我很虚弱，无法明确交流。你是否能理解？你又是否会采取下一步行动？
这是一次冒险的投石问路。石头己经扔出，就看会惊起怎样的涟漪。
做完这一切，77感到一阵精神上的疲惫袭来。与外界进行这种无声的、刀尖跳舞般的博弈，消耗巨大。
她重新闭上眼睛，准备休息片刻，继续那永无止境的右手复健。
然而，就在她精神放松，即将沉入睡眠边缘时——
毫无征兆地！ 左手腕深处！ 那墨黑色的蝴蝶纹身，再次传来一下清晰的刺痛！
比上一次更明显！
紧接着，一大段相对之前而言清晰得多的、虽然依旧破碎杂乱但蕴含着更复杂信息的脉冲信号，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地涌入她的感知！
77瞬间惊醒！精神网络全力张开，捕捉着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洪流！
脉冲依旧无法首接翻译成语言，但77却从那密集的波动中，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混杂着警告、排斥以及……饥饿的复杂意味！
警告和排斥指向的是……外部？是那个医护人员？还是“隼”？或者是所有外来者？
而那种“饥饿”感……
脉冲的信息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77艰难地从中剥离出一些碎片化的“意象”：
…能量…匮乏… …同化…需要… …标记…可转化…微弱… …屏蔽…阻碍…强烈…
是了！是陈远山注入她体内的那些生物标记纳米颗粒！蝶钥将它们视为了可以“同化”吸收的能量来源！但它自身的能量太匮乏，外部的屏蔽力场又太强，阻碍了它的大规模吸收，所以它感到了“饥饿”！
这段脉冲，是它在能量匮乏和外部压力下，一种本能的、强烈的“诉求”表达！
而就在这时，77忽然感觉到，自己右臂那青紫色皮肤下，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麻痒感！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正在皮下游走！
她猛地意识到什么！
那些生物标记纳米颗粒，主要就是通过她右臂的留置针注入的！大部分纳米颗粒应该还富集在她右臂的血管和组织中！
蝶钥的“饥饿”脉冲，它的“同化”本能，似乎正在无意识地、微弱地激活和引导着那些己经进入她体内的、属于陈远山的纳米颗粒？！
虽然因为能量匮乏和屏蔽阻碍，这种引导非常微弱，无法真正大量吸收，但却足以引起她右臂的一些微观层面的、极其细微的生理变化！
所以产生了这种麻痒感！
这个发现让77 breath一滞！
陈远山用来监控她的工具，似乎……正在被她体内的怪物，缓慢地、艰难地尝试着反过来“消化”掉？！
虽然过程缓慢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
蝶钥与陈远山的技术，并非简单的压制与被压制关系。它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更诡异的、可能互相克制甚至互相吞噬的特性！
如果……如果她能想办法为蝶钥提供更多能量，或者削弱屏蔽力场，它是否就能加速“同化”那些标记颗粒？从而既恢复自身，又破坏陈远山的监控？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77的脑海！
一条模糊的、危险却充满诱惑的道路，似乎在她眼前隐约展现。
冰层之下，暗流不仅来自外部的试探，更来自她体内那怪物的本能躁动。
她缓缓抬起左手，看着那墨黑色的蝴蝶。
怪物与囚笼。诅咒与希望。
它们的界限，正在变得越来越模糊。
(http://www.220book.com/book/VTYG/)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