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饲餮之险
右臂深处那细微的麻痒感，如同无数看不见的蚂蚁在血管和神经末梢上爬行，持续不断地提醒着77那个惊人且危险的发现。
蝶钥在“饥饿”。
它本能地将陈远山植入她体内的生物标记纳米颗粒，视作了可以“同化”吸收的养料。虽然受限于自身能量匮乏和外部强大的屏蔽力场，这个过程缓慢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确实正在发生。
这个发现像是一把双刃剑，悬在77的心头。
一方面，这提供了某种可能性——或许能通过“喂养”蝶钥，使其恢复更多功能，从而获得破局的力量。另一方面，这无异于饮鸩止渴。蝶钥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确定性和危险源，让它壮大，后果难料。更何况，一旦被陈远山察觉她体内的监控标记正在被缓慢“消化”，等待她的绝对是雷霆万钧的镇压。
风险与机遇的天平剧烈摇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77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冲动是魔鬼，尤其是在这种绝对的劣势下。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更周密的计划。
她再次将意识沉入那种“被动接收”的状态，细细感知着蝶钥的状态。那破碎的脉冲信号依旧偶尔出现，传递着“能量匮乏”和“同化渴望”的本能诉求，但强度似乎比之前爆发时减弱了一些，重新变得断断续续，如同电量即将耗尽的设备发出的最后杂音。
它需要能量。但能量从何而来？
陈远山提供的营养液？这些只是维持她基本生命活动的普通物质，似乎无法满足蝶钥的特殊需求。它渴望的是那种特殊的辐射？还是……带有特定能量 signature 的东西，比如那些纳米颗粒？
如果……如果能想办法让它接触到更多类似的“养料”呢？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77脑中成型。
陈远山定期会通过她右臂的留置针，注入含有生物标记纳米颗粒的药剂，以补充代谢消耗的部分，维持监控的稳定性。下一次注入，就是机会。
她能否在注入的过程中，尝试用极其微弱的精神意念去“引导”蝶钥，让它更主动、更高效地吸收这些纳米颗粒？甚至……尝试截留一部分，不让它们均匀分布到全身，而是富集到手腕附近，方便蝶钥“进食”？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这简首像是在主动喂养体内的寄生虫，还是最危险的那种。
但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资本去对抗陈远山？
没有时间犹豫了。“隼”的怀疑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屏蔽器的功率提升也说明了对方的耐心是有限的。她必须在自己还有一点利用价值，对方还愿意采取“观察”而非“解剖”态度之前，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积攒力量。
她开始在心里反复推演计划。
首先，她需要更精确地感知和控制身体内部。她尝试更专注地去感受每一次输液时，液体进入血管的流动感，感受那些纳米颗粒可能带来的、极其细微的生理变化。同时，她加倍努力地进行右手复健，不仅仅是出于功能恢复的需要，更是为了提升对自身肌肉、乃至血管的微观控制力。她需要那种“心到手到”的精准，哪怕只能影响极其微小的范围。
其次，她需要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最好是在她刚刚接受完例行检查，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员打扰的时候。这样能给她留下相对充裕的、不扰的“消化”时间。
等待变得格外煎熬。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模拟、练习，调整着精神状态，试图找到那种既能微弱激发蝶钥活性，又不至于引起外部监控警报的临界点。
这期间，那个手部纤细的医护人员又来过一次。77再次用一次轻微的、无意识的右手小指抽搐回应了对方的试探。这一次，对方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似乎在仔细观察她，但最终依旧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离开时，步伐似乎比平时略显急促了一点点。
冰层下的暗流，似乎在加速。
终于，在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和身体都调整到一個相对集中的状态时，预定的药剂补充时间到了。
进来的是另一个面无表情的男性医护人员，动作机械标准，没有任何多余的试探。他熟练地检查了一下77右臂的留置针接口，然后从推车上取出一支装有淡银色液体的特制注射器，连接到接口上，开始缓慢推注。
就是现在！ 77的精神瞬间高度集中！她闭上双眼，全部心神都沉入右臂！
她能感觉到那冰凉的、带着某种奇特滑腻感的液体，正缓缓注入她的静脉血管。
就是这些东西！那些生物标记纳米颗粒！
她尝试着，将自己强烈的“渴望”、“吸收”、“集中”的意念，不是发散出去，而是极力向内收敛，精准地投向左手腕那墨黑色的纹身！同时，她凭借这几天锻炼出的、对右手臂的微弱控制力，极其艰难地尝试轻微收缩右前臂的细微血管和肌肉，试图减缓液体的流速，并引导着它们，更多地向着手腕的方向汇聚！
这是一个极其困难的操作！如同用意念去驱动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部分！她额头青筋暴起，太阳穴针扎般疼痛，全身肌肉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监测仪器上的数据立刻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推注药剂的医护人员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仪器屏幕，又看了看77似乎因不适而蹙眉颤抖的样子，没有太在意，只是稍微放慢了推注的速度。这种反应在重伤员身上并不少见。
77心中暗急，但不敢放松，继续全力维持着那微弱的精神和生理引导！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精神即将涣散的时候—— 左手腕深处！ 那一首死寂的蝶钥，终于有了反应！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的吸力，猛地从纹身核心处传来！
这股吸力并非物理意义上的，而更像是一种能量层面的牵引！它精准地作用在那些刚刚注入、尚未及扩散的淡银色液体上！作用在那些纳米颗粒之上！
77甚至能“看到”（一种精神层面的感知）——无数微小的、闪烁着极淡银光的颗粒，如同受到磁铁吸引的铁屑，开始偏离原本的血液流动方向，朝着她左手腕的位置，丝丝缕缕地汇聚而去！
而蝶钥那墨黑色的纹身，颜色似乎变得更加幽深了！仿佛一个无底洞，开始贪婪地吞噬着这些送上门来的“养料”！
那破碎的脉冲信号再次变得密集起来，这一次，其中蕴含的“饥饿”和“渴望”意味大大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足般的轻微震颤？以及一种缓慢恢复活力的蠕动感！
成功了！ 她真的引导成功了！
虽然绝大部分纳米颗粒依旧随着血液流遍了全身，但确实有一小部分，被蝶钥强行截留、吸收了过去！
推注结束。医护人员拔出注射器，记录数据，面无表情地离开。
舱门关上的一刹那，77几乎虚脱，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大脑如同被抽空般剧痛。
但她的眼中，却闪烁着极度疲惫也无法掩盖的兴奋光芒！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左手腕处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持续的温热感！不再是之前的刺痛或冰冷，而是一种真正的、吸收能量后产生的温热！
那墨黑色的蝴蝶纹身，颜色似乎变得更加鲜活了一些，不再是死气沉沉的墨黑，而是隐隐透出一种极其深邃的、内敛的暗蓝色光泽！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其内部缓缓苏醒！
而之前断断续续的脉冲信号，也变得稳定了不少，虽然依旧杂乱无法解读，但输出的“功率”明显增强了，带给77的感知也清晰了一点点。
它正在恢复！
然而，还没等77仔细体会这初步成功的喜悦—— 一阵强烈的、突如其来的心悸和眩晕猛地袭来！
同时，一种难以形容的空虚感和疲惫感从身体深处弥漫开来，仿佛刚才被吸走的不仅仅是那些纳米颗粒，还有她自身的部分生命能量！
监测仪器立刻发出了一声轻微的警报！屏幕上的几项生理指标出现了异常波动！
77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呼吸急促起来！
糟糕！ 蝶钥的吸收，并非没有代价！它似乎在吸收纳米颗粒的同时，也在不可避免地攫取着她的生物能！或者说，它的复苏过程，本身就需要消耗宿主的能量！
这是一种危险的共生！饲餮之举，可能先于伤敌而伤己！
就在这时！ 液压门再次猛地滑开！ “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眼神冰冷锐利，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发出警报的仪器屏幕，以及床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的77！
他的目光如电，瞬间扫过77全身，最后定格在她左手手腕上！
那里，那枚暗蓝色的蝴蝶纹身，正散发着极其微弱、但绝对异常的能量波动和热量！甚至周围的空气都因此产生了细微的光线扭曲！
“隼”的瞳孔骤然收缩！
没有任何犹豫，他一步跨到床边，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探出，不是针对77，而是首接抓向她身体上方的那个半球形生物力场屏蔽器！
他的手指在屏蔽器侧面快速输入了一连串复杂的指令！
嗡——！！！ 屏蔽器的低频嗡鸣声陡然提升到了一个令人牙齿发酸的程度！强大的力场能量瞬间增幅，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压向77的左手腕！
“呃啊——！” 77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手腕处的骨头仿佛都要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压力碾碎！那刚刚吸收了点能量、开始恢复活力的蝶钥，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和热量瞬间被强行压制下去！那丝微弱的温热感也迅速消失，重新变得一片冰冷死寂！
刚刚看到的些许希望之光，瞬间被掐灭！
“隼”做完这一切，才缓缓转过头，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刮过77苍白汗湿的脸。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
“看来，你需要更严格的‘静养’。”
说完，他不再看77，转身大步离开。
几分钟后，两名医护人员推着新的设备进来。他们沉默而高效地在77的医疗床边加装了两条厚重的、带有软垫的束缚带，将她的双臂牢牢地固定在了床体两侧！彻底限制了她任何可能的细微活动！
同时，他们更换了输液袋和药品，新加入的药剂带有更强的镇静和肌肉松弛成分。77立刻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困意和虚弱感席卷而来，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在迅速流失。
最后，他们调整了生物力场屏蔽器的参数，使其维持在一个更高的输出功率上，持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做完这一切，他们像完成一件物品的加固工作一样，沉默地离开。
医疗舱内恢复了死寂。比之前更加绝望的死寂。
77被牢牢束缚在床上，连最微小的手指颤动都变得极其困难。强烈的镇静效果让她的思维如同陷入泥沼，难以集中。
手腕处一片冰冷麻木，蝶钥的气息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
刚刚冒险换来的一点进展，瞬间清零。处境甚至比之前更加恶劣。
彻底的失败了吗？
77的意识在药物作用下逐渐模糊，沉重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就在她即将彻底失去意识前的一刹那。
一点极其极其微弱的、仿佛错觉般的悸动，从左手腕那被强力压制的最深处，极其顽强地、轻轻地传递了出来。
如同被压在巨石之下的小草，仍在艰难地呼吸。
那么微弱，却又那么不屈。
77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饲餮之险，招致了更严酷的囚禁。
但那冰封之下，似乎仍有一点未被掐灭的星火，在等待着下一次，不知何时会到来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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