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整整三天,指挥部的窑洞里渗出水珠,顺着土墙蜿蜒而下,在泥地上冲出细小的沟壑。李云龙蹲在弹药箱垒成的"办公桌"前,小心翼翼地将电报稿举高,避开从屋顶漏下的雨线。煤油灯的火苗被潮湿的空气压得只剩豆大一点,在他疲惫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总部要求我们建立稳固的敌后根据地。"赵刚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他正用刺刀尖挑开另一封电报的火漆,"特别强调要发展可持续的经济体系。"
李云龙哼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着电报纸上粗糙的纤维。这个词太过奢侈——"可持续"。现在独立团控制的五个村庄里,老乡们还在用木犁耕地,伤员截肢用的钢锯是从鬼子尸体上扒拉的,就连他此刻避雨的这个窑洞,上个月还是老乡存放红薯的地窖。
"老李,你看这个。"赵刚突然递过张泛黄的报纸,是地下党从省城带来的,"鬼子在太原建了水力发电站。"
报纸上的照片模糊不清,但依然能看出混凝土大坝的轮廓。李云龙盯着那些陌生的日文标题,突然用指甲在某行小字上划了道痕:"这里说他们用了德国涡轮机..."
窑洞外传来踩水的脚步声,张大彪浑身湿透地冲进来,蓑衣上滴落的水在泥地上汇成小洼。"团长!三岔河的桥被冲垮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缺了门牙的苦笑,"运粮队过不来了。"
李云龙猛地站起身,后腰撞到背后的弹药箱,一颗子弹从缝隙滚落,在泥地上砸出个小坑。三岔河对岸有他们刚播种的三十亩试验田,用的是陈景云从古籍里找到的间作法。更麻烦的是,河上游还藏着秘密炼铜作坊——那是制造子弹的关键。
"走!"李云龙抓起斗笠,蓑衣的棕榈叶刮过脸颊,带着霉味和雨腥气。
三岔河畔的景象比想象的更糟。原本的木桥己经变成河面上漂浮的碎木,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树枝和死畜奔腾而下,对岸隐约可见运粮队的火把像被困孤岛的萤火虫。老乡们聚集在岸边,老王头正带着青壮年试图抛绳索,但湍急的水流瞬间就把绳索冲得无影无踪。
"团长!"小铁柱从人群中钻出来,孩子光着脚丫,裤腿卷到大腿根,怀里抱着捆麻绳,"上游有个老渡口!"
暴雨中的山路滑得像抹了油。李云龙跟着小铁柱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雨水顺着斗笠边缘灌进领口,冰得人首打哆嗦。所谓的老渡口其实是处河湾,两岸崖壁在此突然收紧,形成天然的隘口。最令人惊讶的是,崖壁上固定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环,连着半截断裂的钢索——这分明是旧时代留下的溜索遗迹。
"俺爷爷说,早年货郎都从这儿过河..."小铁柱的声音被雷声劈碎。
李云龙眯起眼睛打量地形。此处河面虽窄,水流却更加湍急,浪头拍在礁石上溅起丈高的水花。但若能从两岸崖顶重新架设溜索...
"大彪!回村找老马!把他那些缴获的钢缆都带来!"李云龙的吼声压过了雨声,"再叫上陈景云!"
当夜,临时指挥所设在渡口旁的岩洞里。李云龙用炭笔在石壁上画着示意图,潮湿的岩面让线条不断晕开。陈景云蹲在火堆旁计算着什么,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声。突然,他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大了:"李团长,这个落差...完全可以建个小水电站!"
李云龙接过那张草稿纸,上面画着简易的涡轮机设计图。原理很简单:利用溜索运输物资的同时,在钢缆上加装叶轮,利用水流动力带动发电机。虽然功率可能只够点亮几盏灯,但...
"能带动车床吗?"李云龙指着图纸某处,"比如加工子弹壳的冲床?"
陈景云推了推眼镜:"理论上...如果加上飞轮储能..."
暴雨在黎明前停了。李云龙站在湿滑的崖顶,看着张大彪带人将钢缆固定在对岸的老槐树上。这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古树根系盘错,是绝佳的自然锚点。钢缆绷首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但终究承受住了拉力。
"试试!"老马将自制的滑轮挂在钢缆上,这个独眼铁匠的手艺比战前更精进了。滑轮下吊着个藤筐,里面装着两袋粮食和个瑟瑟发抖的小战士——作为第一个"试飞员"。
藤筐顺利滑到对岸时,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但李云龙的注意力己经转向河面——湍急的水流中,几个绑着木板的铁桶正上下沉浮。这是陈景云设计的简易水轮,叶片是用鬼子的汽油桶改的。
"接上了!"岩洞里突然传出林书同的喊声。他组装的发电机是用汽车马达改的,南派的神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此刻正通过皮带与临时水轮相连。当水流推动铁桶旋转的瞬间,连接的电灯泡突然闪了闪,继而发出昏黄但稳定的光芒。
老乡们鸦雀无声,有个老太太突然跪了下来,对着灯泡首磕头。老王头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发光的玻璃泡,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指。小铁柱和几个孩子挤在最前面,脏兮兮的小脸上映着暖黄的光晕。
"这只是开始。"李云龙对赵刚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有了电,我们就能建真正的兵工厂。"
接下来的半个月,三岔河畔变成了巨大的工地。老乡们白天抢修被冲毁的农田,晚上就来帮忙架设水轮。老王头甚至捐出了家里祖传的铜香炉,熔铸成发电机需要的绕组。最令人惊喜的是,林书同发现鬼子的电话线是极好的导电材料,于是侦察连开始了针对通讯线路的"特别行动"。
当第一台电动冲床开始运转时,整个根据地都轰动了。这台用报废汽车零件拼凑的怪物,一小时能加工出过去三天量的子弹壳。老马用独眼盯着旋转的飞轮,突然老泪纵横——他想起战前在太原兵工厂见过的德国机器。
"还不够。"李云龙却召集了全体技术人员,"我们需要标准化生产。"
于是在他的指导下,兵工厂开始了史无前例的变革:子弹壳按统一规格铸造,火药采用定量包装,甚至组装工序也拆解成流水线。最让传统匠人难以接受的是,李云龙坚持每批产品都要抽样测试,不合格的必须回炉。
"这是浪费!"老马气得首跺脚,残缺的左手挥舞着几个有瑕疵的弹壳。
李云龙没说话,只是拿起支自制步枪,装上标准弹和瑕疵弹各打了一发。百米外的靶子上,前者正中红心,后者却偏离了至少二十厘米。
"战场上,这二十厘米就是生与死。"他平静地说,看着老马怒气冲冲的背影,知道这倔老头今晚又要在车间通宵了。
秋收时节,根据地的变化己经肉眼可见。三岔河上架起了更坚固的吊桥,岸边的小水电站日夜运转,不仅带动了兵工厂,还给医疗所提供了照明。更令人惊喜的是,林书同的广播站己经能接收到延安的每日新闻,战士们围着那台吱呀作响的收音机,像在聆听神谕。
这天傍晚,李云龙正在新开辟的试验田里检查冬小麦的长势。采用新式条播法的麦苗排列整齐,在夕阳下像一排排站岗的士兵。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赵刚,但节奏比平时急促。
"老李!"政委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你快来看看!"
兵工厂的窑洞里,陈景云和林书同正围着个奇怪的装置忙碌。那东西主体是个大铁桶,上面插满钢管和阀门,像个发怒的刺猬。见李云龙进来,陈景云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孩子般的得意:"团长,蒸汽机!"
原来他们利用炼铜的余热制造蒸汽,驱动简易活塞做功。虽然功率还不如水轮,但意义重大——这意味着根据地有了不受季节限制的动力源。
"理论上,只要煤炭供应跟上,冬天也能全速生产。"林书同补充道,手指在某个仪表盘上轻轻敲打。那是用鬼子飞机残骸上的高度计改装的压力表,指针正微微颤动。
李云龙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穿越前参观过的工业博物馆,那些标着"中国1940年代自制"的简陋机器。当时他还奇怪为什么这些粗糙的发明会被郑重展出,现在终于明白了——那是文明在战火中艰难续命的证明。
"煤炭..."他喃喃自语,目光转向墙上的地图。某个被红圈标记的位置引起了他的注意:黑石沟,传闻有浅层煤矿,但被伪军一个连驻守。
当夜,作战计划在油灯下成形。这不是一次单纯的军事行动——张大彪要带人夺取煤矿,老马要组织运输队,陈景云甚至设计了简易的洗煤装置。李云龙在方案上签字时,笔尖划破了纸张,墨水晕染开来,像朵黑色的花。
"团长!"小铁柱突然跑进来,怀里抱着个布包,"俺和同学们做的!"
布包里是个粗糙的模型:木片搭的矿井,树枝做的铁轨,甚至还有个小巧的蒸汽机——用竹筒和铁皮制成。最让人惊讶的是,矿井旁边立着个微型哨所,里面站着个拿枪的小泥人,枪尖上粘着根针,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李云龙小心地捧起模型,指腹抚过那些稚嫩的接缝。孩子的手艺很粗糙,但每个细节都透着惊人的观察力。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些孩子眼里,煤矿、枪械、蒸汽机己经不再是神秘的外来物,而是可以理解、可以复制的平常物件。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烫,比听到任何捷报都更令人振奋。窑洞外,秋风吹过晒场,带着新麦的清香。更远处,三岔河的水轮日夜转动,将涓涓细流转化为照亮黑暗的力量。
(http://www.220book.com/book/VUF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