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村战斗后的第七天，李云龙蹲在打铁铺的泥炉前，盯着炉膛里渐渐泛白的炭火。王师傅用铁钳夹着一块从日军测距仪上拆下的黄铜镜筒，铜块在高温中慢慢软化，像块融化的太妃糖。
"再等等。"李云龙拦住老师傅要夹出来的手，"得烧到能看见铜水打旋儿。"
屋檐下的阴影里，德国水利专家汉斯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繁复的计算公式。这个金发碧眼的俘虏如今穿着改小的八路军军装，领口还别着枚小铁柱用子弹壳磨成的"劳动模范"徽章。
"李，根据我的计算..."汉斯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巴伐利亚腔，"如果在这段河岸安装十二台水车，配合你设计的变速齿轮，足够带动一个小型炼钢炉。"他指着公式最后的数字，"热效率能达到38%，这在战时..."
"比鬼子太原兵工厂的还高两成。"李云龙用刺刀尖把数字抄到墙上的生产计划表旁边。表格己经写满大半，从"春耕亩产"到"手榴弹月产量"都用不同颜色的木炭标注着。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段鹏拎着个滴水的帆布包冲进来，包里的东西碰撞发出金属脆响："团长！骑兵连在青龙潭捞到个铁疙瘩！"
摊开的帆布里是半截锈蚀的飞机发动机残骸，涡轮叶片上还留着弹孔。李云龙的手指抚过那些扭曲的金属，突然停在某个刻着"BMW801"的铭牌上——这是德国造的战斗机引擎。
"汉斯同志。"李云龙转头露出狼外婆般的笑容，"会修这个不？"
德国人倒退两步撞翻了板凳："上帝啊！这是FW190的...你们要造飞机？"
"哪能呢。"李云龙捡起块叶片碎片对着光看，"就想试试能不能改成水力发电机。"他踢了踢墙角那台用自行车链条传动的土发电机，"现在这台连手术室的无影灯都带不动。"
正说着，远处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李云龙摸出怀表看了眼——下午三点二十分，比预计的晚了半小时。赵刚带着爆破组去拆除日军在河床埋的最后一个炸药包，看来是遇到麻烦了。
"段鹏，带警卫班去接应。"李云龙边说边用炭笔在发动机残骸上画线，"重点检查西岸那棵老槐树，鬼子喜欢在树洞里藏引爆线。"
黄昏时分，赵刚是被担架抬回来的。政委的眼镜碎了一片，白衬衣左袖让鲜血浸得发硬，手里却死死攥着半截德制引爆器。
"老李..."赵刚苍白的嘴唇蠕动着，"炸药拆了...但我们在雷管下面发现了这个..."
他从怀里摸出张烧焦一角的图纸。李云龙展开一看，是标着日文假名的地下工事剖面图，最深处画着个骷髅标志，旁边标注"特殊给水"西个汉字。
"地下细菌工厂..."李云龙的声音突然嘶哑，"就在我们脚底下？"
医疗队的马蹄声打破了死寂。山口惠子跳下马时，药箱上的红十字还在晃动。她检查伤口的手法干净利落，剪开衣袖时露出被钢丝划得血肉模糊的伤口。
"需要立即手术。"惠子的中文己经听不出日语口音，"但盘尼西林..."
"用这个。"李云龙从内兜掏出个小玻璃瓶，里面是浑浊的淡黄色液体——小铁柱用土法培育的青霉素原液。瓶身上贴着孩子写的字条："第三批，纯度22%"
当惠子给赵刚注射时，李云龙把段鹏和魏大勇叫到院角的磨盘旁。月光下，他展开那张图纸："明天我带技术组去确认位置，和尚负责组织群众转移，段鹏去趟楚云飞那儿..."
"借火焰喷射器？"段鹏眼睛发亮。
"借地质勘探队。"李云龙用刺刀尖点着图纸某处，"这上面标的地层走向，和晋绥军去年挖的防空洞一样。"
后半夜，李云龙独自蹲在灶台前守药罐。赵刚在高烧中说着胡话，一会儿背化学公式一会儿喊冲锋口号。小铁柱蜷在草堆里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个用炮弹壳改的酒精灯。
灶火映着李云龙的脸，忽明忽暗。他摸出怀表，表盖里的根据地草图己经添了新标注——疑似日军地下工厂的位置被画了个红圈，像块正在溃烂的疮疤。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远处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李云龙抄起冲锋枪冲出院门，看见两辆美制吉普车碾着晨雾驶来。打头那辆的车门上漆着青天白日徽，车斗里坐着个穿皮夹克的中年人，胸前挂着地质罗盘。
楚云飞从第二辆车里钻出来，呢子军装一尘不染："云龙兄，你要的探矿专家。"他指了指穿皮夹克的人，"中央大学地质系主任，刚好在我防区考察。"
专家踩着露水走来，靴子上的马刺叮当作响。他接过那张图纸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这是喀斯特地貌！那些溶洞连起来能装下一个师！"罗盘的指针在他手里微微颤动，"而且...我听到地下有水声。"
李云龙和楚云飞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起汉斯昨天算的水流量数据。如果日军把细菌培养槽建在地下暗河上游...
"调一个工兵营。"李云龙的声音像淬火的钢，"带上凿岩机和水泥。"
"再加两个火焰喷射器班。"楚云飞补充道，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手枪，"这事关整个华北。"
晨光中，小铁柱揉着眼睛走到院门口。孩子看见大人们凝重的表情，突然跑回屋里，捧出那个用显微镜改装的检测仪："团长...用这个能找到脏水..."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根据地的广播突然响了。这是用缴获的日军电台改装的，每天清晨播放生产安排。今天却传出了意外的内容：
"延安消息，盟军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
李云龙望着远处正在集结的队伍。民兵们肩上的工具五花八门——有的扛着铁镐，有的背着土制喷火器，还有个瘦高个居然扛着门板改成的防毒盾。更远处，炊事班正把刚出笼的杂粮馒头装进竹筐，蒸汽在晨光中宛如烽烟。
他拧开钢笔，在作战日志上新的一页写下："五月三日，确认敌地下细菌工厂位置。与晋绥军联合行动。"墨水晕开的痕迹，像滴入清水的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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