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像牛乳般在山谷间流淌，李云龙蹲在小溪边，盯着水里游动的蝌蚪出神。冰凉的溪水漫过他粗糙的手指，让他想起大学实验室里的蒸馏水。三个月了，他己经三个月没用过移液管，没闻过酒精灯燃烧的味道。
"团长！"张大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李云龙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跟着张大彪走向村后的打谷场。场院中央堆着从各处搜罗来的破铜烂铁——生锈的犁头、断裂的锄头、甚至还有几口破锅。赵刚正蹲在那里，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老赵，算出来了？"李云龙凑过去，看见地上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
赵刚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沾着晨露："按照你给的配方，理论上可行。但问题是温度——我们缺乏高温耐火材料。"
李云龙从兜里掏出小本子，翻到画着土高炉示意图的那页："用黏土掺羊毛做炉衬，可以抗住1200度高温。山西这地方不缺黏土，至于羊毛..."他朝正在晾晒被服的妇女们努了努嘴，"被服厂的下脚料多得是。"
张大彪挠着头："团长，咱真要自己炼钢啊？以前不都是扒铁轨..."
"小鬼子现在把铁轨看得比命还重。"李云龙踢了踢脚边的破铁锅，"再说，光靠扒来的那点材料，够造几支枪？"
十几个战士扛着青砖和黏土过来了，后面跟着村里的老窑匠马大爷。老人家用满是老茧的手捏着黏土，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李团长，您这法子...有点像俺祖上烧瓷的方子。"
李云龙心头一跳。他怎么忘了，中国传统手工业里藏着多少智慧结晶！"马大爷，您给掌掌眼，这炉子该怎么砌？"
老人家用烟袋锅在地上画了个葫芦形的轮廓："底下要留风道，中间收腰，顶上还得有个烟囱..."
太阳爬到头顶时，一座两人高的土炉子己经初具雏形。李云龙脱得只剩件单褂，和战士们一起摔打黏土。赵刚则带着几个识字的学生兵，按照笔记上的配比称量铁料和石灰石。
"团长，吃饭了！"小陈提着篮子跑来。篮子里是黑乎乎的野菜窝头和一瓦罐稀粥。
李云龙抓起窝头咬了一口，粗糙的糠皮刮得嗓子生疼。他突然想起实验室隔壁的奶茶店，那个总是给他多加珍珠的姑娘...
"想什么呢？"赵刚递来水壶。
"想红烧肉。"李云龙咧嘴笑了，"等炼出钢来，老子要造口高压锅。"
下午，马大爷指挥着点燃了炉火。干燥的松木噼啪作响，火苗顺着风道窜进炉膛。李云龙盯着温度计——这是从鬼子医疗站缴获的，最高刻度只有50℃，被他重新标定了数值。
"加料！"随着他一声令下，战士们把配好的原料从炉顶倒进去。炽热的空气扭曲了视线，汗水刚流出来就被烤干，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白痕。
天色渐暗时，炉口的火焰变成了刺眼的亮白色。李云龙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准备出钢！"
马大爷的儿子用长铁钎捅开出钢口，耀眼的钢水像熔化的太阳般涌出来，流入事先挖好的沙模中。围观的村民们发出一阵惊叹，有个老太太甚至跪下来首磕头。
"成功了？"赵刚的声音有些发抖。
李云龙没说话，等钢水稍冷，他用铁钳夹起一块放进水槽。"嗤——"的白气中，一块泛着青光的钢锭出现在众人面前。
"硬度还不够。"李云龙用锉刀试了试，"得回炉加些锰..."
话音未落，村口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紧接着是歪把子机枪特有的"哒哒"声——鬼子来了！
李云龙抄起靠在炉边的三八大盖："一营保护老乡转移！二营跟我上！"他瞥了眼刚出炉的钢锭，咬牙道："把炉子毁了，不能留给鬼子！"
赵刚却拦住要砸炉的战士："等等！"他飞快地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塞给马大爷："按这个配方，能炼出更好的钢。老人家，带着乡亲们进山躲躲，等鬼子走了..."
"俺懂！"马大爷把纸片藏进贴身的衣袋，"祖宗传下来的手艺，不能断在鬼子手里！"
村口的枪声越来越密。李云龙带着战士们冲上土坡时，看见约莫一个小队的鬼子正成散兵线推进。领头的军曹挥舞着军刀，钢盔在夕阳下泛着血色的光。
"张大彪！带人绕到左边那片高粱地！"李云龙眯起眼睛估算距离，"等他们进到三百米再开火！"
子弹呼啸着从头顶飞过。李云龙趴在土坎后，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这些钢本可以用来造犁头，现在却要变成杀人的子弹！
"打！"随着他一声令下，十几支步枪同时喷出火舌。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像木桩般栽倒。李云龙瞄准那个军曹，扣下扳机的瞬间，他想起化学课上讲过的弹头被甲材料...要是能给子弹镀层铜...
战斗结束得很快。丢下七八具尸体后，残余的鬼子仓皇撤退。李云龙检查着缴获的武器，在一具尸体上发现了张地图。图上用红笔画了个圈，正好是他们村的位置。
"不对劲..."李云龙眉头紧锁，"一个小村子，值得专门标注？"
赵刚凑过来，突然指着地图边缘的几个小字："这里写着'特殊矿产调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那堆还没完全冷却的钢锭。李云龙的后背渗出冷汗——鬼子是冲着炼钢技术来的！
夜色如墨般晕开。李云龙站在被炸塌半边的炉子前，捏着从鬼子军官身上搜出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华北各地矿产分布，而在他们村的位置，特别标注着"疑似发现新型冶金技术"。
"老赵，"李云龙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咱们得加快进度了。"
赵刚默默递来一张新画的图纸。借着月光，李云龙看清那是一门迫击炮的剖面图，尺寸比日军的制式小很多，但射程和威力却标注得更高。
"用咱们的钢，"赵刚轻声说，"先造这个。"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李云龙摸出钢笔，在图纸边缘写下了一行化学方程式。月光下，钢笔的镀金笔尖闪着微弱的、来自另一个时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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