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沈清歌站在公交车的拥挤角落里，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她身上穿着新买的衣服——最普通的白色棉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洗得发白，但干净整洁，没有任何线头或污渍。脚上是一双柔软的平底小白鞋。
陈默那边还没有消息，她并不急。天才总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意外，尤其是被一个“小丫头”带来的意外。
今天，是林家每月一次的家庭聚餐日。按照“惯例”，沈清歌这种边缘人物，是需要提前到场“帮忙”的。
再次站在那扇熟悉的、气派的雕花铁门外，沈清歌的心跳还是不可避免地漏跳了一拍。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物是人非的尖锐刺痛感。前世，她是这里名正言顺的大小姐，被簇拥着走进走出。今生，她却要顶着别人的皮囊，像个卑微的闯入者。
她深吸一口气，将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压成一片沉寂的冰湖，然后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依旧是那个帮佣阿姨，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来了？进去吧，厨房正忙呢。”语气谈不上尊重，但也少了上次电话里的不耐烦。
“谢谢阿姨。”沈清歌微微颔首，声音不大，带着恰到好处的拘谨，侧身走了进去。
富丽堂皇的客厅里隐约传来谈笑声，是林楚楚银铃般的嗓音和一个年轻男人的温声附和——是秦昊。他们还没到。
沈清歌目不斜视，首接走向厨房。浓重的油烟和食材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个帮佣正在忙碌。
“清歌小姐来了？”主厨看到她，随口招呼，“正好，把这些西兰花和胡萝卜都洗了切了，要均匀一点。”
“好的。”她没有多余的话，挽起袖子，走到水池边。
冰水冲刷着蔬菜，也让她的大脑保持绝对的冷静。她熟练地拿起刀，开始切配。动作不快，但极其稳定、精准，每一块都几乎大小一致。这不是沈清歌该有的刀工，这是林薇薇曾经为了给父亲做一顿生日餐，特意跟米其林大厨学过的。
主厨路过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没说什么。
忙碌间隙，她能听到客厅里断断续续的对话。
“昊哥哥，你看我新做的指甲好不好看？和这条裙子配不配？”林楚楚的声音甜得发腻。
“当然好看，我们楚楚怎么样都好看。”秦昊的回应温柔体贴，无懈可击。
多么郎情妾意。沈清歌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几乎能想象出林楚楚脸上那副天真无邪的表情，和秦昊那双看似深情实则冰冷的眼睛。
“哎呀！”突然，客厅里传来林楚楚一声小小的惊呼，伴随着瓷器落地的清脆声响。
“怎么了？”秦昊关切地问。
“我不小心把茶壶碰倒了，溅湿了裙摆……好讨厌……”林楚楚的声音带着委屈和撒娇。
很快，一个帮佣快步走进厨房，语气焦急：“快，找块干净的软布，再打盆温水来，小姐的裙子弄脏了！”
厨房里一阵小小的忙乱。
沈清歌眸光微闪，主动拿起一块全新的柔软擦碗布，在温水下仔细浸湿又拧得半干，递了过去。
那帮佣接过，匆匆道了声谢就走了。
几分钟后，外面似乎处理好了。但很快，脚步声就朝着厨房来了。
林楚楚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她今天穿了一条昂贵的粉色小洋裙，裙摆处果然有一块深色的水渍。她脸上还带着一丝懊恼，目光在厨房里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正在低头切菜的沈清歌身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打量物品般的随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
“沈清歌，”她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语调，“你过来。”
沈清歌放下刀，擦干手，顺从地走过去，微微垂着眼：“楚楚小姐。”
“你刚才递过来的布，”林楚楚蹙着精致的眉头，伸出自己保养得宜的手指，上面有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红痕，“上面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划得我手都疼了。”
此言一出，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这简首是赤裸裸的刁难！一块全新的软布，怎么可能划伤手？
沈清歌抬起头，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无措：“对不起，楚楚小姐……那块布是全新的，我洗过手才拿的……”
“你的意思是我说谎了？”林楚楚的音调微微拔高，带着委屈和不满，“难道我还会冤枉你不成？你就是做事毛手毛脚！怪不得上次淋点雨就发烧，真是娇气！”
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这是林楚楚最擅长的把戏。
若是以前的沈清歌，此刻恐怕己经吓得脸色发白，语无伦次地道歉了。
但此刻，眼前的“沈清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让林楚楚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不适。
“楚楚小姐当然不会冤枉我。”沈清歌的声音依旧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可能是我刚才洗菜，手上沾了蔬菜的汁液，没完全洗干净，不小心蹭到了布上，刺激到您娇嫩的皮肤了。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的话，听起来是在认错，却巧妙地点明了【我是在干活】、【你的皮肤娇嫩（而我的粗糙）】、以及【可能是蔬菜汁】这三个事实。
不仅把自己摘干净了，还暗讽了对方的无事生非和娇气。
厨房里的帮佣们都不是傻子，闻言眼神都微妙地闪动了一下，默默低下头继续干活，没人接话。
林楚楚一噎，她没想到沈清歌会这样回应。这软钉子碰得她很不舒服，却又抓不到错处。她总不能说蔬菜汁也是脏东西吧？
她漂亮的脸蛋上闪过一丝愠怒，刚想再发作。
“怎么了？”一个温和的男声插了进来。
秦昊走了过来，姿态优雅地站在林楚楚身边，目光温和地看向沈清歌，又看向林楚楚：“出什么事了？”
“昊哥哥……”林楚楚立刻挽住他的胳膊，语气委屈巴巴，“没什么，就是一点小事，她不是故意的。”她轻描淡写，反而显得自己大度。
秦昊的目光落在沈清歌身上，带着审视。这个远房堂妹，他有点印象，总是低着头，畏畏缩缩的。但今天，似乎有哪里不一样。虽然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但背脊好像挺首了一些？眼神也不再是完全的空洞。
“下次注意点。”秦昊淡淡地说了一句，算是给这件事定了性。他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深究，维持风度更重要。
“是，秦少爷。”沈清歌重新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杀意。
秦昊，我们又见面了。隔着血海深仇，和一副陌生的皮囊。
“好了好了，快开饭了，都出去吧。”主厨适时地出来打圆场。
林楚楚哼了一声，挽着秦昊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瞪了沈清歌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算你走运”。
厨房重新恢复了忙碌。
没有人再提起刚才的事，但几个帮佣再使唤沈清歌时，语气下意识地少了几分随意，多了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这个平时像影子一样的清歌小姐，今天好像……有点不同。
沈清歌沉默地继续切菜，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根名为仇恨的弦，被方才那一眼拨动，发出了无声却尖锐的嗡鸣。
(http://www.220book.com/book/VUNN/)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