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前院的月亮门,抄手游廊的栏杆上积着一层雨水。廊檐下挂着的宫灯被风吹得摇晃,将宁书瑶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她刚走到拐角,就听见压低的说话声从廊柱后传来,带着一种刻意掩饰的慌张。
“……那药渣您确定处理干净了?前几日老爷翻旧账,我看见他对着沈氏当年的药方子看了半天。”是管家福伯的声音,他在宁家做了三十年,按理说最是稳重,此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棉絮,又闷又沉。
一个略显尖细的女声紧接着响起,带着惯有的威严:“慌什么?当年经手的人早就打发回老家了,死的死,病的病,谁还敢嚼舌根?”是大太太陈氏,宁家的正室,也是大姐宁如霜的生母。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倨傲,即使刻意压低,也难掩那份颐指气使。
药渣?沈氏的药方?
宁书瑶的脚步顿住,下意识地往廊柱的阴影里缩了缩。湿漉漉的旗袍贴在背上,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像有一条冰冷的蛇钻进了衣领。原主的记忆里,生母沈氏是在她十岁那年“病逝”的,据说得了急病,从发病到咽气不过三天。当时原主年纪小,只记得父亲抱着她哭了一场,大太太还假惺惺地给她送了碗冰糖燕窝。现在看来,沈氏的死恐怕另有隐情。
“可……可五小姐今天这事……”福伯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要被雨声吞没,“二小姐那法子是不是太急了?万一老爷查起来……”
“急?再不急,等她知道了当年的事,我们都得给沈氏陪葬!”大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下去,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那丫头最近眼神不对劲,上次我看见她在沈氏的佛堂里待了一下午,谁知道她翻到了什么?宁如雪这么做,也是为了宁家好!”
宁书瑶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原来不仅仅是宁如雪,连大太太都参与其中,甚至她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沈氏留下的股份,更怕她查出沈氏死亡的真相。这个认知让她遍体生寒,比身上的湿冷更甚。
就在这时,廊檐上方传来极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宁书瑶眼角的余光瞥见二楼的栏杆边,一个穿着月白色洋装的身影一闪而过。那是西姨太苏月白,教会女校毕业,是宁世昌最年轻的姨太,平时总是捧着本洋文书,对家族里的纷争从不插手。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她也在暗中观察?
几乎是同时,宁书瑶戴在腕上的翡翠镯子突然松了,“啪嗒”一声掉在青石板上。玉镯撞击地面的脆响在这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断了廊柱后的对话。
“谁在那里?”大太太厉声喝问,声音里带着被撞破秘密的恼怒。
宁书瑶来不及多想,弯腰捡起镯子就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走。她故意让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慌乱,像是被吓到的样子。高跟鞋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配合着她微颤的肩膀,活脱脱一个受惊的小姑娘。
“是……是五小姐。”福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放松,像是松了一口气。
大太太没再说话,但宁书瑶能感觉到背后那道锐利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背上,几乎要将她的旗袍戳出洞来。她不敢回头,加快脚步穿过回廊,拐进通往自己小院的抄手游廊。廊壁上挂着的字画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她。
首到进了院子,关上门,她才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手心全是冷汗,刚才捡镯子时太急,被边缘的毛刺划破了皮,渗出血珠来。血珠滴在青石板上,与雨水混在一起,很快就消失不见,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她将那枚浑浊的玉镯重新戴回手腕,这是沈氏留给他的唯一念想,原主平日里视若珍宝,今天却差点暴露了她的行踪。
院子里的石榴树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枝条上还挂着去年的干枯果实,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角落里的青苔在昏黄的灯笼光下泛着诡异的绿光,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宁书瑶突然意识到,这座宁公馆就像一个巨大的蜂巢,每个人都在暗处筑巢,藏着自己的蜜,也藏着致命的毒针。而她这个外来者,一不小心就会被蛰得粉身碎骨。
她走到廊下的石凳边坐下,冰冷的石面透过薄薄的旗袍传来寒意,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现代金融市场的搏杀教会她,越是混乱的局面,越要找到核心变量。现在的核心变量是什么?是沈氏的死因,是她留下的股份,还是宁家那些被篡改的账目?
就在这时,窗棂上传来轻轻的叩击声,三下,停顿,再两下。很有规律,不像是风雨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宁书瑶的心上。
宁书瑶猛地站起身,抄起门后的扫帚,屏住呼吸望向窗户。雨夜的宁公馆,危机似乎比她想象的来得更快。她握紧扫帚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这场游戏,终于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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