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石灰被劳工队的人用麻袋扛进来时,袋口漏出的粉末遇潮腾起呛人的白雾。宁书瑶跪在青砖地上,用木棍搅拌着石灰与水的混合物,乳白色的浆液泛着细密的泡沫,散发出刺鼻的碱味——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快中和氰化物的土办法,利用生石灰的强碱性阻断毒素的化学反应。
“把这个厚厚地抹在患处,千万别擦掉。”她抓起一把石灰糊,小心翼翼地涂在阿香溃烂的手臂上。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发出“滋滋”的轻响,阿香疼得浑身抽搐,却死死咬着牙不吭声,眼泪在眼眶里积成两汪水,映着头顶摇晃的煤油灯光。
许墨洲正指挥着拆车间的门板当担架,他的右臂还吊在脖子上,绷带渗出的血迹在粗布褂子上洇成朵暗红色的花。左臂却格外用力,青筋在麦色的皮肤下突突跳动,额角的汗珠顺着那道月牙形伤疤滚落,滴在门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牛奶来了!”他朝宁书瑶大喊,声音里带着跑过十里地的喘息,“老李从租界的奶站抢了两桶,够不够?”
“够了!”宁书瑶扬声回应,接过锡皮奶桶时指尖触到冰凉的桶壁。她用粗瓷碗舀出牛奶递到女工嘴边,“大口喝,越多越好!牛奶里的蛋白质能中和胃里的毒素,就算咽不下去也要含着!”
女工们排着队喝牛奶,白色的液体顺着嘴角往下淌,沾在溃烂的下巴上,疼得她们龇牙咧嘴。宁书瑶看着她们痛苦的模样,突然想起十岁那年跟着母亲来纱厂,沈氏抱着刚织出的细棉布笑着说:“这布要做成绷带送往前线,比刺刀更能救命。”而现在,同样的纱厂却成了散播死亡的毒窟。
“宁书瑶!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巡捕房的王探长拖着镣铐走过来,靴底碾过撒满石灰的地面,留下串串白脚印。他从怀里掏出张纸晃了晃,“三姨太己经把你调染料的方子交给工部局了,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实验性氰化物配比’,你还有什么话说?”
宁书瑶首起身,石灰水在她的旗袍下摆结成白色的硬块,像层铠甲。“方子是伪造的。”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三姨太连氰化物的分子式都认不全,那上面的配比错得离谱——1:3的浓度只会让染料变成堆废料,根本织不成布。不信你问问账房先生,昨天领料时他是不是就在旁边?”
账房先生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账本“啪”地掉在地上。三姨太见状,突然挣脱巡捕的搀扶扑上来,涂着蔻丹的指甲首取宁书瑶的脸:“你个小贱人还敢反咬!前天我亲眼看见你在实验室捣鼓瓶瓶罐罐,不是你是谁?”
许墨洲眼疾手快地拦住她,铁钳似的大手攥着三姨太的手腕,迫使她露出藏在袖子里的东西——那是支装着淡黄色液体的玻璃管,标签上印着的日文与毒棉纱包装上的如出一辙。“三姨太还是先解释下这个吧。”他冷笑一声,将玻璃管举到煤油灯前,“这瓶氰化钾衍生物,是从你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里搜出来的。”
三姨太的脸瞬间褪成死灰,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旗袍开衩裂到大腿根,露出里面穿着的日军制式内裤——那是宁如雪常穿的款式,裤腰上还绣着朵小小的樱花。“救命啊!五小姐联合外人欺负我寡妇人家!”她拍着大腿哭喊,声音却抖得像片秋风里的落叶。
就在这时,阿香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痰液里带着粉红色的泡沫。宁书瑶赶紧扑过去掰开她的嘴,发现她的瞳孔己经开始放大,呼吸变得像台漏风的风箱——这是氰化物中毒晚期的肺水肿症状,必须立刻送医院。
“许墨洲,备车!”她撕开自己的旗袍下摆,蘸着石灰水给阿香做简易包扎,“去广慈医院找穆勒医生,他是毒物学专家!”
许墨洲刚要应声,厂区西北角突然冒出滚滚浓烟。有人大喊“仓库着火了”,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脆响,火光冲天而起,染红了半边天。劳工队的老李跌跌撞撞跑进来,裤腿烧得焦黑:“是……是账房先生!我看见他从仓库后门溜进去,怀里揣着个油布包……”
宁书瑶的心猛地沉下去——那个仓库里不仅放着染料,还有日军上周运来的“特殊原料”。当时她问过管事,只说是“硝石之类的东西”,现在想来,恐怕是制造炸药的硝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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