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誓师的“高光”时刻过后，高三生活迅速被更加密集、更加残酷的模拟考试所填满。“一模”、“二模”、“三模”……考试如同流水线作业，一轮接着一轮，试卷堆起来能塞满半个书桌。
每一次模拟考都被冠以“高考风向标”、“终极预测”等骇人头衔，成绩和排名被反复放大、分析、比较，像一把把冰冷的尺子，测量着每个学生的价值和希望。
林小满感觉自己就像上了发条的答题机器，在“考试-讲评-再考试”的循环中麻木地转动。他的成绩依旧在不温不火的中上游徘徊，像被焊死在了那里，难以突破。那些偶尔灵光一现的“未来记忆”在模式固定、强调基础扎实的模拟考中，几乎派不上用场，反而因为他总想寻找“捷径”而更容易掉入陷阱。
更让他头疼的是，他私下经营的“补习小生意”在模拟考的压力下，竟然更加“兴旺”了。越来越多的普通班学生，甚至个别重点班吊车尾的，偷偷找上门来，愿意付费购买他的“独家解题思路”和“考前心理疏导”。
金钱的诱惑是巨大的，尤其是对急需补贴家用的林小满来说。但他也深知，这极大挤占了他本就不多的自主学习时间。经常是刚给别人讲完题，自己却累得只想倒头就睡，刷题计划一拖再拖。
矛盾在一次“二模”考试后爆发了。
那次数学考试极难，最后一道大题更是变态。考完后，哀鸿遍野。林小满自己做得也稀里糊涂，感觉能及格就不错了。
然而，第二天讲评试卷时，数学老师却满脸寒霜地拿着一份试卷走上讲台，目光锐利地扫视全班，最后定格在林小满身上。
“这次考试，最后一道大题，全校只有三个人做对！”老师的声音冷得像冰，“但是，我们班有一位同学，过程写得乱七八糟，甚至用了不少超纲的、我都没看懂的符号，答案却蒙对了！”
全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再次聚焦林小满。
林小满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记得那道题，他当时完全没思路，瞎写了几步，好像下意识地套用了某个未来才普及的数学建模的简化思路，结果居然撞对了答案？
“林小满！站起来！”老师厉声道，“解释一下你的解题过程！特别是第三步那个‘迭代优化’和最后那个‘近似收敛’是什么意思？哪本参考书上看来的？”
林小满头皮发麻，艰难地站起来。他怎么解释？说这是十年后某种算法的基础思想？他只能硬着头皮瞎编：“我……我瞎想的……就觉得应该一步步试，试到差不多就行……”
“瞎想？能想出标准答案？”老师明显不信，语气更加严厉，“我听说你最近在搞什么‘课外辅导’，讲很多‘独特技巧’？是不是从什么不正当渠道搞来的偏题怪题？甚至……答案？”
这话的暗示己经非常严重了！教室里一片哗然！
林小满血往上涌，又气又急：“老师！我没有！那真是我自己想的！”
“你自己想的？那好，你现在就把完整的、规范的推导过程给我写出来！写不出来，就说明你心里有鬼！”老师将粉笔拍在讲台上。
林小满僵在原地。他哪里写得出来？那只是他灵光一现的错误应用！他憋得脸通红，手指微微颤抖，在那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示众的小丑。委屈、愤怒、无力感交织在一起。
最后，是苏晴站了起来。
“老师，”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考试的时候我坐他旁边，他确实挠头挠了很久，草稿纸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图，不像提前知道答案的样子。可能……可能就是运气好，蒙对了步骤。”
苏晴的证词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老师脸色稍缓，但依旧严厉地警告了林小满：“以后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别总琢磨些歪门邪道！坐下！”
这场风波虽然过去，却在林小满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这个时代的“知识体系”之间存在着多么深的鸿沟。他的“超前”非但不是优势，反而成了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傍晚，他心情低落地在操场上散步，恰好遇到了同样出来透气的苏晴。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苏晴忽然开口：“喂，你最近……是不是给人补习收费了？”
林小满心里一紧，以为她也要来兴师问罪。
没想到苏晴接着说：“挺多人找你的吧？听说讲得还不错？”
林小闷闷地“嗯”了一声。
“其实……有件事想麻烦你。”苏晴的语气有些犹豫，“我表妹，初三了，数学特别差，眼看要中考了，家里急得不行。请了好几个家教都没用。她性格有点内向，怕老师。我……我觉得你那种讲题方式，也许她能听进去？”
林小满愣住了，惊讶地看向苏晴。
苏晴别开脸，看着远处的夕阳：“当然，按你的收费标准就行。就是……别让她知道是我介绍的。你就说……是学校推荐的优秀学长。”
这一刻，林小满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上午刚因为补习的事被老师怀疑，晚上却得到了来自苏晴的、变相的认可和帮助。
“为什么帮我？”他忍不住问。
苏晴沉默了几秒，轻声说：“算不上帮。只是觉得……你虽然总是惹麻烦，成绩也忽上忽下，但至少……是在认真地想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比那些只会死读书的人……强一点。”
说完，她加快脚步，先走了。
林小满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模拟考的压力、老师的质疑、生计的奔波、还有苏晴这突如其来、别别扭扭的“信任”……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却又有一丝奇异的暖意。
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握紧了口袋里的钥匙。
路很难走，bug很多，但似乎，也不是完全孤独。
他拿出手机，给苏晴发了一条短信：
“谢谢。表妹的事，接了。保证不泄露雇主信息。”
很快，收到了回复，只有一个字：“嗯。”
模拟考还在继续，生活也是。
他得继续在这条崎岖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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