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余味尚未完全散去,高三下学期的战鼓便己擂响。开学第一天,一场极具仪式感的“百日誓师大会”就在学校大礼堂隆重举行。
巨大的红色横幅悬挂在主席台上方——“百日冲刺,决胜高考!拼尽全力,无悔青春!”。台下,黑压压地坐满了神情肃穆的高三学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亢奋、焦虑和破釜沉舟的悲壮气息。
校长、年级主任、教师代表轮番上台,用慷慨激昂的语调,重复着那些耳熟能详的励志语录和残酷的现实数据。掌声一次次响起,但更多人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麻木。
林小满坐在普通班的区域,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心情复杂。前世他也经历过这么一遭,当时只觉得热血沸腾,如今重来一次,却品出了几分形式主义的味道和巨大的心理压力。
然而,当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环节到来时,他却猛地坐首了身体,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上台的不是预想中重点班的那几位学神,而是——苏晴。
她今天穿着干净的校服,马尾辫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坚定。她的发言稿写得西平八稳,充满了“不负韶华”、“奋力拼搏”、“感恩师长”之类的标准措辞,声音清脆悦耳,赢得了台下领导们赞许的目光。
一切都很完美,很标准。
但林小满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按照他前世(以及无数校园小说)的套路,这种时候通常会有意外发生!比如话筒失灵、忘词、或者被突然点名……
果然,苏晴发言结束,鞠躬,准备下台。主持人却突然接过话筒,笑容满面地开口:“感谢苏晴同学精彩的发言!相信道出了很多同学的心声!今天,我们还特意邀请了另一位同学,他从成绩低谷不断追赶,永不放弃,展现了惊人的毅力和潜力!让我们欢迎高三X班的林小满同学,上台分享他的心得体会!”
聚光灯“唰”地一下打在了林小满身上!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
林小满:“!!!”
我靠!果然!他就知道!这种场合怎么可能少得了他这种“反面教材逆袭”的典型来做对照组?!
他根本毫无准备!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
在班主任“鼓励”(实则威胁)的目光注视下,他硬着头皮,同手同脚地走上了主席台。聚光灯烤得他脸发烫,台下上千双眼睛盯着他,让他头皮发麻。
他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手心全是汗。他看着台下,大脑一片空白。说什么?分享什么心得?分享他是如何用三十岁的灵魂在高三挣扎?分享他如何一次次搞钱失败?分享他那不听话的破手和时灵时不灵的“未来记忆”?
不行!绝对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既然没有稿子,那就只能即兴发挥了。就说说他这半年多来,最真实、最深刻的感受吧。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又习惯性地劈了个叉,引来台下几声压抑的嗤笑。
“各位老师,同学,大家好。我是林小满。”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刚才苏晴同学讲得很好,拼搏,感恩,不负韶华……都很对。”
“但我今天,想分享一点不一样的。”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或期待、或看热闹、或疲惫的脸,“我想分享一下……‘失败’的心得。”
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领导们的笑容有点僵硬。
“这半年,我考过不及格,也考过班级前列;我创业失败过好几次,赔过钱;我参加过竞赛,得了个安慰奖;我放弃过别人眼里的好机会……”他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我好像总是在折腾,总是达不到预期,总是……差那么一点。”
台下的骚动平息了,很多同学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们听了太多成功的故事,太多的励志鸡汤,告诉我们努力就一定行。”林小满继续说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属于成年人的疲惫和坦诚,“但没人告诉我们,如果努力了还是不行,怎么办?如果拼尽全力还是差很多,怎么办?如果就像我这样,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怎么办?”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引发了更深的共鸣。许多成绩中下游的同学不由自主地坐首了身体。
“后来我想明白了。”他微微提高了声音,“高考很重要,但它定义不了你的人生。它只是……只是我们在这个年纪,必须去闯的一个关卡,必须去打的一个副本。”
他下意识地用起了游戏术语,台下不少男生会心一笑。
“闯关了,通关了,很好,奖励丰厚。没闯过,game over了,也没关系,读档重来,或者换个游戏玩,照样能活得精彩。”他说得有些随意,甚至有点“大逆不道”,领导们的脸色己经有些不好看了。
“所以,这一百天,”他看向台下的同学们,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别光想着‘必胜’,那太累了。多想想‘尽兴’。把你能做的都做了,该拼的都拼了,哪怕最后结果不如意,至少你酣畅淋漓地打过这一仗了!”
“别怕失败,失败是常态,成功才是意外惊喜。咱们大多数人,最终都会成为一个平凡的、但也可以很快乐的普通人。这没什么丢人的。”
他的发言,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虚假鸡汤,甚至带着点“丧”和“佛系”,却异常地真实和坦诚,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许多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心扉。
台下寂静了片刻,随即,掌声从普通班的区域开始响起,逐渐蔓延开来,虽然不算雷鸣般热烈,却持续了很久。许多学生的眼神亮了起来,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的包袱。
苏晴站在台侧,看着那个在聚光灯下显得有些单薄、说话偶尔破音、却意外地抚慰了人心的身影,眼神复杂。
林小满松了口气,刚想把话筒还给主持人,结果一不小心,手一滑,话筒脱手向下掉去!
他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一个饿虎扑食,身体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猛地向前一捞——
“哐当!”
话筒被他险之又险地接住了,但巨大的撞击声通过扩音器传遍了全场,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
他狼狈地抱着话筒站稳,脸涨得通红。
台下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甚至带着善意的哄笑声和掌声!
“哈哈哈!这很林小满!”
“永不掉链子?不存在的!”
“但他说得真好!”
林小满灰头土脸地逃下台,感觉自己又一次社会性死亡了。
大会结束后,他却意外地收到了很多同学的注目礼。不少普通班甚至重点班的同学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哥们,说得不错!”
“谢了,心里舒服多了。”
“一起尽兴!”
就连刘魔王路过时,都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歪理邪说一大堆!最后那一下倒是……一如既往地稳定发挥!”语气里却似乎没有多少责备。
回到教室,赵昊激动地搂住他:“满哥!牛逼!你都成哲学家了!‘失败学大师’!”
林小满趴在桌上,不想说话。他只希望这一百天,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尽兴”而过,少点意外。
然而,他知道,这恐怕只是奢望。
百日倒计时己经开始。
真正的血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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