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补习班的“商机”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根火柴，瞬间照亮了林小满被高考和穷困双重挤压的世界。他心脏狂跳，脑子里飞速盘算着收费标准、招生策略、风险规避……仿佛己经看到了钞票在向他招手。
然而，现实的引力很快将他拉回地面。还没等他细化他的“补习创业计划”，中华民族最隆重、也最考验人际关系的节日——春节，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喧嚣和繁琐，扑面而来。
对于林家而言，这个春节注定格外沉重。下岗的阴影、集资款的血本无归，像两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家里几乎没有置办什么年货，往年的喜庆气氛今年荡然无存，只剩下强颜欢笑的尴尬和对即将到来的亲戚“关怀”的恐惧。
大年初二，惯例的家庭聚会。林小满缩在角落，恨不得拥有隐身术，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七大姑八大姨们如期而至，带着瓜子糖果和无穷无尽的好奇心。话题很快从泛泛的寒暄，精准地聚焦到了林家最近的两大“热点”上。
“国强啊，听说厂里那边……唉，真是没想到啊！以后有什么打算？”大姨夫嘬着茶水，语气惋惜，眼神却闪烁着打探的光芒。
林国强脸上挂不住，只能含糊道：“正在找，正在找……”
“要我说啊，当初就不该买那个集资款！你看我们单位那个……”三姑立刻接话，开始了马后炮式的说教。
张兰脸色难看，试图转移话题，却很快被另一个话题精准狙击。
“小满高三了吧？学习怎么样？上次听说考了班里二十多名？哎呦，可得加把劲啊！现在大学生都不好找工作，考不上好大学更不行了！”二婶的嗓门又尖又亮，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
“我听说他们班有个保送名额，好像本来是该他的？怎么就没要呢？”不知道谁插了一句，语气里的不解和质疑毫不掩饰。
林小满顿时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亲戚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仿佛他放弃的不是保送，而是通往人生巅峰的金钥匙。
“是啊小满，怎么想的？师范多稳定啊！”
“孩子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轻重缓急。”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要不让国强再去说说情？”
七嘴八舌的“关心”和“建议”像潮水般涌来，其间还夹杂着对自家孩子的炫耀：
“我们家那个虽然成绩一般，但听话啊，让报师范就报师范。”
“我儿子这次期末进了年级前五十，老师说重点大学有希望！”
“闺女打算学医，虽然累点，但以后好啊！”
林国强和张兰的脸色越来越黑，只能机械地点头、敷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小满被这密集的火力打得头晕眼花，胸闷气短。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大过年的，不能掀桌子。
然而，他那不听话的身体，却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或许是因为极度烦躁和压抑，他的右手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为了掩饰，他下意识地想去拿杯子喝水，结果小拇指又不受控制地，形成了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
正在夸夸其谈的二婶眼尖，立刻指着他的手：“哎呦！小满这手怎么了？抖什么？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我就说嘛！当初要是拿了保送，哪用受这个罪！”
这话像是点燃了导火索。林小满积压了一晚上的郁闷、对父母处境的感同身受、以及被反复揭短的羞愤，在这一刻猛地爆发了！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关切”的亲戚，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用一种带着疲惫和莫名冷意的语气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嘈杂：
“二婶您放心，我手没事，就是有点职业病，可能是……写字写多了？”
“保送的事就不劳大家费心了，我自己选的的路，爬也会爬完。”
“至于未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刚才炫耀儿子年级前五十的三姑，“现在排名说明不了什么，高考场上见真章吧。毕竟，未来十年，学什么比在哪学更重要，比如人工智能、基因编辑、新能源……这些领域，说不定比某些传统职业更有前景。”
他故意抛出了几个2009年听起来还极其陌生和超前的词汇，成功地让喋喋不休的亲戚们愣了一下，脸上露出茫然和错愕。
趁着这短暂的安静，他继续输出，对象换成了刚才马后炮集资款的大姨夫：“大姨夫说得对，投资确实要谨慎。不过话说回来，未来几年，核心城市的房地产倒可能是最稳的保值手段，比存银行强点。当然，现在说这个也晚了。”
他又看向另一位亲戚：“表姐想学医？挺好的，就是得做好心理准备，以后医患矛盾更突出，而且AI辅助诊断普及后，对医生的要求会更高，不止是开药做手术那么简单了。”
他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或者说，像是被某种东西附体了一样，基于前世模糊的记忆和认知，对着满屋子的亲戚，进行了一番极其突兀又似是而非的“未来趋势科普”。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他说的不是预测，而是即将发生的事实。
客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亲戚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他说的话，他们一半听不懂，一半觉得是疯话。
但配合着他那疲惫而冷静的眼神，以及刚才那番“豪言壮语”，竟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震慑效果。
终于，一个年纪最小的表弟打破了寂静，好奇地问：“小满哥，AI是什么？比奥特曼还厉害吗？”
林小满：“……” 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瞬间垮掉。
张兰赶紧打圆场，强行把话题扯回了瓜子糖果和电视节目上。
后续的聚会，气氛变得极其古怪。亲戚们不再围着林家的事追问，但看林小满的眼神都带着一种混合着同情、疑惑和“这孩子是不是受刺激太大了”的担忧。
好不容易熬到聚会结束，送走亲戚，家里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一家三口沉重的沉默。
张兰一边收拾着杯子，一边欲言又止地看着儿子，最终叹了口气：“小满，你刚才……那些话都是跟谁学的？听起来怪吓人的。”
林国强也皱着眉：“以后少说那些没边没际的，徒惹人笑话。”
林小满疲惫地揉着额头：“没什么，网上看来的瞎扯的。”他知道父母无法理解。
然而，几天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先是三姑打来电话，支支吾吾地向张兰打听“小满说的那个什么人工智能，到底是什么东西？真有前途？”；接着是大姨夫，居然真的跑去咨询了市区的楼盘价格；甚至连那个想学医的表姐，都发短信问林小满“AI诊断到底靠不靠谱”……
林小满接到这些咨询时，哭笑不得。
他那些半真半假、带着发泄性质的“剧透”，竟然真的在一些亲戚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这算……无心插柳？
春节的喧嚣终于过去，寒假也所剩无几。
林小满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零星亮起的灯笼，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年，过得憋屈又荒诞。
但似乎，也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他更加坚定了要靠自己闯出一条路的决心。
而那条“补习创业”的路，在经过春节这场混乱的“压力测试”后，似乎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拿起笔，开始正式规划他的“寒假冲刺补习班”招生简章和价目表。
搞钱，从拯救学渣开始。
这一次，他不仅要赚生活费，还要赚出未来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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