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尽江的别墅安静得能听见壁炉里木柴噼啪作响的声音。洛秋蜷在客厅的沙发里，身上裹着厚厚的羊绒毯，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毯角的流苏。窗外的秋雨淅淅沥沥，打在落地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像他此刻混沌的思绪。
“喝点热的。”萧尽江把一杯姜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陶瓷杯壁氤氲着白汽，带着辛辣的暖意。
洛秋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谢谢。”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寂静。
这是他住进别墅的第三天。萧尽江说“养伤期间不能沾酒，也不能熬夜”，把他从酒吧后街那间潮湿的阁楼接了过来。别墅很大，干净得像个精致的标本盒，每一处都透着疏离的贵气，却让他莫名心慌——就像小时候误入富人区的花园，踩着草坪都怕留下脚印。
他捧着姜茶小口啜饮，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暖不透心底那片冰凉。萧尽江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处理文件，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这寂静里唯一的活气。洛秋偷偷抬眼，看着男人专注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颌线锋利，灯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样的人，怎么会对自己这样好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他不配。他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
“咳咳——”喉间的辛辣突然翻涌上来，洛秋猛地呛了一下，姜茶洒在羊绒毯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慌忙去擦，手指却抖得厉害，越擦越乱。
“别动。”萧尽江放下钢笔走过来，拿过纸巾弯腰替他擦拭，“烫到了？”
“不是……”洛秋的声音发紧，看着那片污渍，突然觉得眼睛发酸，“对不起，弄脏你的毯子了。”
“一条毯子而己。”萧尽江首起身，抽了张干净的纸巾擦了擦他的嘴角，“怎么了？从早上起就不对劲。”
洛秋的嘴唇翕动着，想说“没事”，可看着萧尽江温和的眼神，那些憋了十几年的话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拦不住了。他猛地低下头，额头抵着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好像……不是真正的‘小洛’。”
这句话很轻，像飘落的雪花，落在寂静的客厅里，却让萧尽江的动作顿住了。
洛秋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混杂着压抑的哽咽，一句句从臂弯里挤出来，破碎得不成样子：“他们都叫我小洛，可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我只知道我怕黑，怕别人大声说话，怕酒气……洛建国说我是他儿子，可我看着他的脸，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膝盖上的毯子上，晕开更深的痕迹。“我甚至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他们说我是洛秋，我就当自己是洛秋。可有时候看着镜子，我觉得那张脸很陌生……我是不是很奇怪？是不是……根本就不该存在？”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带着自厌的颤抖。抑郁症像只冰冷的手，死死攥着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这些话在他心里盘桓了太久，像毒藤缠得他快要窒息，此刻对着萧尽江说出来，竟有种破罐破摔的解脱。
他等着萧尽江露出惊讶、怀疑，甚至厌恶的表情。毕竟，谁会愿意接近一个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的怪物？
可预想中的反应没有来。
萧尽江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却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伸手将他揽进了怀里。男人的怀抱很宽，带着淡淡的雪松味，像冬日里的暖阳，熨帖得让他想哭。
“你觉得，‘真正的’小洛该是什么样子？”萧尽江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很轻，却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会记得所有事？会对那个男人笑脸相迎？会喜欢被打骂？”
洛秋愣住了，眼泪糊在萧尽江的衣襟上，模糊了视线。
“洛秋。”萧尽江捧起他的脸，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的眼泪，目光认真得像在描摹一件稀世珍宝，“记不记得过去，认不认识那个男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抱着我的人是你，怕黑、怕酒气、会因为弄脏毯子而愧疚的人是你——这就够了。”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抚过洛秋颤抖的睫毛：“你就是你。不是谁的替代品，也不是谁的附属品。你怕黑，我就给你留一盏长明灯；你怕酒气，我这里永远不碰烈酒；你不记得过去，我们就一起创造新的记忆。”
洛秋怔怔地看着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萧尽江的眼神太真诚，像一汪深潭，让他忍不住想溺进去。
“可是……我有病。”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绝望的自嘲，“医生说我有抑郁症，还有焦虑症……我会突然心情不好，会整夜睡不着，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那又怎么样？”萧尽江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有病就治。我陪你。你睡不着，我就陪你坐在壁炉前等天亮；你觉得没用，我就天天告诉你，你有多重要——对我来说。”
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壁炉里的木柴爆出一声轻响，火星溅在灰烬里，亮得像颗星星。洛秋看着萧尽江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认真，心里那道紧闭的门，好像被撬开了一条缝。
有什么东西，像雨后的嫩芽，顶着泥土的重压，悄悄探出头来。
他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问：“真的……吗？”
萧尽江笑了，伸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真的。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你就是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这就够了。”
洛秋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不是因为难过。他把脸埋进萧尽江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像抱住了全世界。
原来被人坚定地选择，是这种感觉。
像迷路的船找到了港湾，像枯萎的兰草遇到了春雨，像他这颗漂浮了十几年的尘埃，终于有了可以落下的地方。
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投在墙上，缠绵得像一幅画。雨声渐歇，长夜还长，可洛秋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夜晚，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秋兰余》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VUU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