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洛秋总忍不住皱鼻子。他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瓶，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子一点点往下滴，像在数着难熬的时光。背上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左腿打着石膏，被高高吊起，稍微动一下就牵扯得骨头发麻。
“又在发呆？”萧尽江端着温水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削好的苹果，正用小刀切成小块。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把果盘递到洛秋面前，“吃点东西，医生说你得补充营养。”
洛秋摇摇头，眼神飘向窗外。住院己经第五天了，窗外的梧桐叶又黄了些，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像他此刻的心情。那天的恐惧像藤蔓缠在心上，夜里总做噩梦，梦见滚烫的水浇下来，皮带抽在身上，还有银团惊恐的叫声。每次惊醒时，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只有摸到萧尽江放在被子上的手，才能慢慢平静下来。
“不想吃苹果？”萧尽江放下果盘，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没发烧才松了口气，“那喝点粥？苏晚早上送来的，是你爱吃的南瓜小米粥。”
洛秋还是没动，嘴唇抿成一条首线。他最近变得很沉默，不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有时候萧尽江跟他说话，他要过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应一声，眼睛里总蒙着层雾气，像藏着化不开的委屈。
萧尽江知道他心里的坎还没过去。那天医生说可能会有应激反应，果然，洛秋不仅怕黑，还格外怕陌生人，护士来换药时他会下意识地发抖，紧紧攥着萧尽江的衣角，像只受惊的小兽。
“秋秋，”萧尽江拿起一块苹果，递到他嘴边，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尝尝？很甜的。你昨天不是说想吃苹果吗？”
洛秋犹豫了一下，终于微微张开嘴，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稍微冲淡了些消毒水的味道。他看着萧尽江眼底的红血丝，心里忽然有点发酸——这些天萧尽江几乎没合过眼，晚上就趴在床边睡，早上起来时头发乱得像鸡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却还是每天笑着哄他吃饭、换药。
“你去睡会儿吧。”洛秋咽下苹果，声音低低的，“我没事。”
“我不困。”萧尽江笑了笑，又递过来一块苹果，“跟我说说，银团昨天是不是又偷吃鱼干了？陆明宇说他去喂猫时，看到食盆里的鱼干少了一半。”
提到银团，洛秋的眼神亮了亮：“它怀着小猫呢，应该多吃点。”他顿了顿，又小声问，“墨墨有没有欺负它？”
“没有，墨墨乖得很，还帮银团舔毛呢。”萧尽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指尖轻轻抚摸着他没受伤的手背，“等你好点了，我们视频看它们好不好？”
洛秋点点头，嘴角悄悄扬起一点弧度。萧尽江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软得发疼。这株小秋榜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惦记着家里的猫，善良得让人心疼。
下午护士来换药时，洛秋果然又开始发抖。萧尽江连忙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别怕，我在呢。你看，护士姐姐很轻的，就像给秋榜浇水一样，不疼的。”
护士拆纱布的时候很小心，可当碰到背上的烫伤处时，洛秋还是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萧尽江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另一只手悄悄握住他的脚踝——那里皮肤冰凉，还带着点消肿后的淤青。
“忍一忍，马上就好。”萧尽江的声音带着安抚的磁性，目光紧紧锁着洛秋的眼睛，“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毛绒猫咪挂件，是上次逛超市时洛秋多看了两眼的那款，“等换药结束，这个就给你玩。”
洛秋的注意力果然被挂件吸引了，眼睛盯着那只歪着头的小猫，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些。首到护士换完药离开，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
“真棒。”萧尽江把挂件放在他枕头边，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比昨天勇敢多了。”
洛秋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才不勇敢……”
“在我心里，你最勇敢。”萧尽江俯下身，在他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敢用锄头打坏人，还护着银团，我们秋秋是小英雄。”
洛秋的耳朵红了，却没反驳。其实他当时什么都没想，只知道不能让银团出事。现在想想，倒是有点后怕，可如果再来一次，他大概还是会那么做——那是萧尽江的猫，也是他的家人。
傍晚周衍和陆明宇来了，还带来了苏晚画的画。画上是阳台的秋榜，开得正盛，旁边蹲着两只猫，一只圆滚滚的，一只瘦长的，像极了银团和墨墨。
“苏晚说，等你回去，这盆秋榜肯定能开花。”周衍把画挂在墙上，正好对着洛秋的病床，“她还说，等你能下床了，就教你画油画。”
陆明宇拎着个巨大的玩偶兔子，塞到洛秋怀里：“这个比上次那个熊还软，抱着睡觉舒服。”他看着洛秋腿上的石膏，语气带着心疼，“医生说什么时候能拆石膏？”
“还要等两周。”萧尽江替洛秋回答，“到时候得复健，可能会有点疼。”
洛秋抱着兔子玩偶，毛茸茸的触感让他觉得安心。他看着周衍和陆明宇在旁边插科打诨，看着萧尽江笑着给他们倒水，心里的阴霾好像散了点。这些人总变着法子让他开心，像阳光一样，一点点照进他紧闭的心房。
“对了，”陆明宇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平板，“给你看个好东西。”他点开一段视频，里面是银团和墨墨在客厅里玩耍的样子，银团挺着大肚子追着逗猫棒跑，墨墨在旁边慢悠悠地晃悠，像个稳重的哥哥。
洛秋的眼睛瞬间亮了，抱着平板看得入神，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萧尽江看着他这副样子，悄悄给陆明宇比了个“谢了”的手势。
朋友们走后，病房里又安静下来。萧尽江坐在床边削梨，梨皮连成一条长长的线，像条白色的蛇。洛秋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开口：“萧尽江，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萧尽江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怎么会这么想？”
“我总是受伤，总是让你担心。”洛秋的声音带着点自卑，“以前在花盆里的时候，只要浇水就能活，现在变了，却这么没用……”
“不许胡说。”萧尽江放下梨刀，握住他的手，眼神认真得像在发誓，“你不是麻烦，你是我的宝贝。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就算你每天闯祸，我也心甘情愿陪着你收拾烂摊子。”
他低头，在洛秋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再说了，这次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混蛋该死。等你好了，我们就去告他，让他把欠你的都还回来。”
洛秋的眼眶红了，往他身边挪了挪，因为腿不能动，动作显得有些笨拙。萧尽江连忙凑过去，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尽江，”洛秋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想回家。”
“好，等你好点了我们就回家。”萧尽江拍着他的背，像安抚撒娇的孩子，“回家给你做糖醋排骨，买抹茶慕斯，让银团和墨墨陪你睡觉，好不好？”
洛秋点点头，把脸埋在他怀里，闻着熟悉的雪松味，心里踏实得像落了地。其实他不是想回那个房子，是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可以在阳光下晒太阳，可以跟萧尽江闹别扭，可以不用担心被坏人欺负的日子。
萧尽江抱着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心里默默发誓。他会等，等这株受伤的小秋榜慢慢痊愈，等他重新绽放出耀眼的光彩。不管需要多久，他都会陪着，像守护一盆珍贵的秋榜那样，耐心，温柔，坚定不移。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了下去，给病房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吊瓶里的液体还在慢慢滴落，却不再像数着难熬的时光，而像在倒数着重返家园的日子。洛秋靠在萧尽江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眼皮渐渐沉了下来。
这次的梦里没有滚烫的水，没有皮带的抽打，只有萧尽江温暖的怀抱，和银团软软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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