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心意初露
蓝陌颖攥着药碗的指尖泛白，瓷碗边缘抵着掌心，硌出一道浅浅的红痕。冷宫偏殿的烛火忽明忽暗，将墨辰轩伏在矮榻上的身影拉得狭长，他背后的衣料早己被血浸透，暗红的污渍顺着榻沿滴落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印记。
“公主不必冒险……”墨辰轩的声音带着刚压下去的喘息，每说一个字，后背的伤口便牵扯着疼，他却还是强撑着抬头，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更平稳些，“这里是侍卫值房，若被人撞见……”
“撞见又如何？”蓝陌颖打断他的话，垂眸将药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指尖触到他染血的衣料时，忍不住轻轻颤了颤。方才她在宫道上拦住送药的小太监，借着“颖嫔探视罚卫”的由头才混进来，此刻殿外的梆子声刚过三更，留给她的时间本就不多，可看着他背后纵横交错的鞭痕，她竟连拆绷带的动作都不敢快一分。
漠北的草药是她藏在发髻里带出来的，捣药时指尖被石臼磨出了细痕，此刻却顾不上疼，只小心翼翼地用银簪挑开绷带的结。绷带与血肉粘在一起，她每动一下，墨辰轩的肩头便会绷紧一分，却始终没再哼一声。
“当年在漠北，我阿爷教我辨草药时总说，伤口怕的不是疼，是没人管的冷。”蓝陌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墨辰轩听，“那时草原上的牧人摔了马，不管伤得多重，只要有人守着上药，不出三日总能坐起来喝酒。”
墨辰轩趴在榻上，听着她的话，鼻尖忽然涌上一股热意。他自小在军营长大，挨罚受创是常事，从前总觉得伤口愈合靠的是扛，可此刻她指尖的温度透过草药膏传来，竟比任何金疮药都管用，连后背火烧火燎的疼都淡了些。
“公主……”他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蓝陌颖忽然吸了吸鼻子，接着便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后颈，顺着衣领滑进后背，与伤口的血混在一起，烫得他心口发紧。
“你怎能拿命换我？”蓝陌颖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悬在他的伤口上方，再也不敢落下，“三十鞭啊，墨辰轩，你可知……”她话没说完，眼泪便砸得更凶，落在青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想起昨夜在宫墙下看见的场景——墨辰轩被两个侍卫按在刑架上，监刑太监手里的鞭子带着倒刺，每一鞭落下，都能撕开一片皮肉。他却始终没低头，甚至在鞭子挥到第三十下时，还抬头往她寝宫的方向望了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怨怼，只有安心似的释然。
那时她才明白，他替她受罚，从来不是“失职”，是明知会疼、会残，却还是心甘情愿地挡在她前面。
墨辰轩感觉到后颈的湿意越来越重，他挣扎着想抬头，却被蓝陌颖按住肩膀。“别动，草药还没涂完。”她的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指尖重新沾了药，轻轻敷在他的伤口上，动作轻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瓷器。
“臣愿护公主周全，哪怕……万劫不复。”墨辰轩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像是从胸腔里滚出来的誓言，“从在御花园看见公主攥着玉佩祈福的那天起，臣就……”
他话没说完，便感觉到蓝陌颖的指尖猛地一顿，接着便听见她慌乱起身的声音。“药涂完了，我该走了。”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转身时撞到了榻边的小几，药碗晃了晃，差点摔在地上。
墨辰轩撑着手臂抬头，看见蓝陌颖的背影僵在殿门口，她的手攥着门框，指节泛白，连鬓边垂落的发丝都在微微颤抖。烛火照在她的侧脸上，能看见她泛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唇，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他忽然明白，她不是不懂，是不敢懂。深宫之中，一个是和亲的敌国公主，一个是低阶的御前侍卫，他们之间的任何一点牵连，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她怕的不是自己受罚，是怕这份突如其来的暖意，会让两人都万劫不复。
蓝陌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却不敢再看墨辰轩的眼睛，只垂眸盯着他脚边的青砖：“你好好养伤，往后……不必再为我涉险。”她说完，不等墨辰轩回应，便快步走出殿门，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殿门关上的瞬间，墨辰轩才收回目光，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他抬手摸了摸后颈，那里还残留着她眼泪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暖。
他知道，她的慌乱，她的躲闪，都不是拒绝，是动了心的证明。
而蓝陌颖走出侍卫值房后，便沿着宫道快步往前走，夜色里的宫墙又高又冷，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跳得又快又乱，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臣愿护公主周全，哪怕万劫不复。”墨辰轩的话在她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进她早己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她想起在漠北草原上的日子，那时她是无忧无虑的公主，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深宫里，为一个侍卫的一句话而心跳加速。可方才在殿里，当她听见他说“万劫不复”时，她才惊觉，这颗心，早己在不知不觉中，系在了那个满身风雪却始终护她的人身上。
“蓝陌颖，你不能这样。”她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宫墙上，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你是漠北的公主，是来和亲止戈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
可手心的疼，终究压不过心口的烫。她想起墨辰轩在雪夜送来的暖炉，想起他在宴会上为她解围的背影，想起他替她试毒时苍白的脸，还有方才他伏在榻上，明明疼得发抖，却还在担心她安危的模样。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让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她喜欢他，喜欢这个明知身份悬殊，却还是愿意为她赌上性命的侍卫。
夜色渐深，宫道上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影落在蓝陌颖的脸上，映出她眼底的挣扎与坚定。她抬手摸了摸袖中藏着的漠北玉佩，玉佩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像是在给她勇气。
“墨辰轩，”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宫道，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若这深宫真的容不下我们……那我们，便逃吧。”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忽然觉得胸口的慌乱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她知道，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压不下去，就像她对墨辰轩的心意，一旦动了，便再也收不回。
她转身往寝宫的方向走，脚步不再慌乱，反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宫墙上，像是在无声地宣告——从今夜起，她不再只是被动承受的和亲公主，她要为自己，为那个愿意护她的人，搏一个可能。
而侍卫值房内，墨辰轩还伏在榻上，指尖摸着方才蓝陌颖涂药时留下的痕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他不知道蓝陌颖此刻的决心，却隐约觉得，他们之间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心思都藏在夜色里，深宫的寂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像初春的冰雪，在暖阳的照耀下，开始慢慢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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