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决定远走
草原的夜来得早，夕阳刚把远处的雪山染成金红色，暮色就像浸了墨的羊毛毡，裹着寒气一点点压下来。墨辰轩站在帐篷外的土坡上，望着底下散落的篝火——族人们还在庆祝白天的胜利，烤肉的香气混着马奶酒的醇厚飘过来，孩子们的笑声像银铃似的，在晚风里荡出很远。可他握着刀柄的手，却始终没松开，指节在暮色里泛着冷白。
“在想什么？”蓝陌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熬好的草药香。她手里捧着件厚羊毛毯，走到他身边，轻轻搭在他肩上，“夜里风大，小心旧伤又疼。”
墨辰轩回头，借着远处的火光，看见她眼尾还带着笑，是这几日难得的轻松。白天击退追兵时，她站在后方，把草药汁涂在箭簇上的模样，既冷静又果敢，像极了漠北草原上迎着风沙生长的红柳。可他知道，这份轻松背后，藏着怎样的隐忧。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鬓边沾着的草屑，声音放得很柔：“在看他们。”
蓝陌颖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望，篝火旁，族长正举着酒囊，跟几个年轻牧民说着什么，笑得满脸皱纹；部落的妇人围在一起，手里缝着皮子，偶尔抬头跟孩子们闹两句——这是她回到漠北后，见过最热闹、最安稳的景象。可这份安稳，是用族人的鲜血换来的，白天战死的那两个年轻牧民，昨天还跟着墨辰轩学中原的刀法，说要保护部落的牛羊。
她的笑容淡了些，靠在土坡的石头上，轻声说：“要是能一首这样就好了。”
墨辰轩没接话，只是望着篝火出了会儿神。他知道她的心思，她想留在草原，想回到熟悉的故土，想和这些接纳他们的族人一起，过放牧、熬奶酒的日子。可他更清楚，这份安稳就像草原上的露珠，天亮就会消失——今天来的只是一支追兵，可中原朝廷里，那位皇帝绝不会善罢甘休。
“陌颖，”他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语气比平时沉了些，“我们得走。”
蓝陌颖的身子顿了一下，像是早有预料，又像是突然被戳破了幻想，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她垂眸，指尖捻着羊毛毯的边角，声音轻得像风：“是因为……还会有追兵来吗？”
“是。”墨辰轩没瞒她，“今天来的只是先锋，他们回去复命后，皇帝只会派更多人来。下次来的，可能就不是几十人，而是几百人、几千人。”他抬手，轻轻扶住她的肩，“我们不能连累部落。”
这话像根细针，扎在蓝陌颖心上。白天战斗结束时，族长握着她的手说“你们是部落的恩人”，老阿妈把刚熬好的奶豆腐塞进她怀里，说“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这些温暖还在掌心没散，可他们却要因为自己的麻烦，让部落再次陷入危险。
“可族长他们……”她咬了咬唇，声音有些发颤，“他们说愿意和我们一起对抗。”
“我知道。”墨辰轩的喉结滚了滚，想起白天族长把族中最锋利的弯刀递给他时，眼里的信任，“可我们不能那么自私。他们的家在这里，他们的牛羊、帐篷、祖辈的坟墓都在这里，他们不能像我们一样，说走就走。”
风更冷了，卷起地上的枯草，打在帐篷的毡布上，发出沙沙的响。蓝陌颖抬起头，借着微弱的光，看见墨辰轩眼底的愧疚和无奈。她知道他说得对，今天的胜利只是暂时的，只要他们还在部落里，朝廷的追兵就会像饿狼一样，一次次扑过来，首到把整个部落撕碎。
她想起小时候，漠北草原也曾遭过外敌入侵，那时阿爸带着族人抵抗，最后虽然把敌人赶跑了，却损失了一半的牛羊，好几个叔叔伯伯都没能回来。她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因为自己再上演一次。
“那……我们去哪里？”她吸了吸鼻子，把快要落下的眼泪逼回去。漠北是她的故土，可现在，故土也留不住他们了。
墨辰轩望着远处的雪山，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去江南。”
“江南？”蓝陌颖愣了一下，她只在中原的诗里听过这个地方，说那里有小桥流水，有满街的花，冬天也不会下这么大的雪。
“嗯。”墨辰轩点头，语气里多了些笃定，“江南远离京城，朝廷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而且那里水网多，地形复杂，就算有追兵，也不容易找到我们。”他之前在前线时，曾跟过一支商队去过江南的边缘，知道那里的小镇多，百姓也温和，适合隐姓埋名。
他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声音放得更柔：“江南有青石板路，有绣坊，你可以重操旧业，不用再担心有人说你是‘敌国公主’；我可以找个地方教武，或者去码头做苦力，总能养活我们。”
蓝陌颖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她熟悉的坚定，还有对未来的期许。她想起在皇宫里，他说“臣愿护公主周全”；在冷宫里，他隔着栅栏为她读漠北的民谣；在山洞里，他为了护她，跟狼群拼命……不管去哪里，只要有他在，好像就不用怕。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笑了，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好，我们去江南。”
墨辰轩看着她的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些。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她的温度，让他觉得踏实。
“不过，”蓝陌颖突然想起什么，皱了皱眉，“我们走了，族长他们要是问起来，该怎么说？”
墨辰轩沉默了一下，他知道族长和族人不会轻易放他们走，白天战斗结束时，族长还说要给他们分最好的牧场。可他们必须走，越早走，部落就越安全。
“就说……我们想去看看漠北之外的地方，”他斟酌着措辞，“等过些日子，朝廷的风头过了，再回来。”
这是个善意的谎言，可他们别无选择。蓝陌颖点点头，她知道族长他们会难过，但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部落跟着他们担惊受怕，不如趁现在，悄悄离开。
两人站在土坡上，又望了会儿底下的篝火。孩子们还在追逐打闹，族人们的歌声飘上来，带着草原独有的辽阔。蓝陌颖靠在墨辰轩肩上，轻声说：“真舍不得他们。”
“我也是。”墨辰轩轻轻揽住她的腰，“但我们会记住这里的。记住族长的酒，记住阿妈的奶豆腐，记住他们为我们做的一切。”
暮色彻底沉下来，远处的雪山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星星一颗颗钻出来，缀在墨蓝色的天上，和草原上的篝火相映着，像撒了一地的碎钻。墨辰轩低头，在蓝陌颖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声音温柔却坚定：“等我们在江南安定下来，就再也不逃了。”
蓝陌颖闭上眼睛，把脸埋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点了点头。她知道前路还会有风雨，还会有未知的危险，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她就有勇气走下去。
夜风卷着草药香和烤肉的香气，在土坡上打着转。墨辰轩抱着怀里的人，望着远处的篝火，心里默默做了决定——明天一早就跟族长告别，趁着天还没亮，悄悄离开草原，去江南，去一个没有追兵、没有权谋、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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