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漠北残垣
漠北的风，比记忆里更烈。
蓝陌颖勒住马缰，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风卷着枯草碎屑，打在她脸上，带着沙砾的粗粝感，却让她眼眶瞬间发热——眼前的草原，终于不再是梦里模糊的剪影，而是实实在在铺展在天地间，只是那片曾让她策马奔腾的绿，如今大多成了枯黄，只在远处敖包旁，还留着几丛顽强的青绿。
“阿陌，”墨辰轩勒马停在她身侧，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前面就是当年的族地了。”
蓝陌颖点头，却没立刻动。她低头摸了摸腰间的银铃——那是暴雨夜从匿名箱子里找到的旧物，铃身刻着细小的狼图腾，是她儿时戴过的东西。这一路从江南北上，每当马车颠簸，银铃就会发出细碎的声响，像爹娘在耳边轻唤，支撑着她走过一程又一程。
阿虎牵着马跟在后面，小脸上满是紧张。这是他第一次踏上漠北的土地，从蓝陌颖偶尔的讲述里，他知道这里是“故乡”，可眼前的荒凉，让他有些无措，只能紧紧盯着蓝陌颖的背影，像抓着唯一的依靠。
三人慢慢策马向前，越靠近族地，空气中的萧瑟就越浓。原本该有帐篷炊烟的地方，如今只剩一片残垣断壁——烧焦的木柱歪歪斜斜插在土里，碎裂的毡毯被风卷得西处飘荡，地上偶尔能看到锈迹斑斑的箭镞，或是半块刻着漠北纹样的陶片。
蓝陌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翻身下马，踉跄着走向一片相对完整的断壁。那是当年她住过的帐篷遗址，地面还能看出圆形的痕迹，角落里，她甚至找到了一块碎掉的玉佩——是她小时候玩闹时摔碎的，当时还哭了好久，爹娘笑着帮她收起来，说“留着做念想”。
“爹娘……”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碎玉佩，声音哽咽，“我回来了，可你们在哪儿？”
墨辰轩走到她身边，默默蹲下，将她散落在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他没说话，只是用掌心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有些痛，是语言无法安慰的，只能用陪伴，替她扛住这突如其来的沉重。
阿虎也下了马，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的残垣，小拳头悄悄攥紧。他想起蓝陌颖说过，他的爹娘也是死在战乱里，或许，他们也曾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他慢慢走过来，捡起地上一块刻着漠北纹样的陶片，小声说：“师娘，这上面的花纹，和你绣的一样。”
蓝陌颖抬头看他，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勉强牵起嘴角：“对，这是我们漠北人的纹样，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那……我的爹娘，是不是也认识这种花纹？”阿虎问，眼里满是期待。
蓝陌颖心口一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一定认识。他们看到你现在好好的，一定会很高兴。”
墨辰轩站起身，望向远处那座孤零零的敖包：“我们去敖包那边看看吧。漠北人说，敖包是连接天地与先祖的地方，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蓝陌颖点头，在墨辰轩的搀扶下站起来，牵着阿虎的手，慢慢走向敖包。敖包比记忆里矮了些，石块上的经幡大多褪色破损，但依旧在风里猎猎作响，像在诉说着什么。
她走到敖包前，从怀里掏出那枚银铃，轻轻系在一根相对完整的经幡上。银铃被风一吹，发出“叮铃”的声响，清脆又哀伤。她缓缓跪下，额头抵在冰凉的石块上，声音带着哭腔：“先祖在上，我是蓝陌颖。我回来了，求你们告诉我，我的爹娘，到底在哪里？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辰轩站在她身后，从行囊里拿出一小捆干燥的牧草，点燃。牧草燃烧的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草木香，飘向远方。他轻声说：“愿先辈护佑，让我们找到答案，也让阿陌的心，能安稳些。”
阿虎也学着蓝陌颖的样子，轻轻跪下，双手合十，小声念叨：“求先祖保佑师娘，也保佑我爹娘在天上好好的。”
风突然变大了，经幡被吹得剧烈晃动，银铃的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蓝陌颖抬起头，望着漫天飞舞的经幡，眼泪又一次落下——她不知道，这风，是不是先祖的回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墨辰轩立刻警觉，将蓝陌颖和阿虎护在身后，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这里荒无人烟，突然出现的马蹄声，很可能是追兵，或是对他们不怀好意的人。
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一个穿着漠北传统皮袍的老人出现在视野里。老人骑着一匹老马，手里牵着几只羊，看到他们，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慢慢勒住马，目光落在蓝陌颖身上，带着审视。
“你们是谁？”老人开口，说的是漠北语，声音有些沙哑。
蓝陌颖一怔，随即用流利的漠北语回应：“我们是从江南来的，我……我是蓝氏的人，回来看看族地。”
老人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蓝陌颖脖颈间露出的玉佩上——那是她一首贴身佩戴的漠北狼图腾玉佩，是爹娘当年给她的，也是她身份的象征。老人的眼睛猛地睁大，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她面前，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宫门错恋侍卫携妃逃离权谋漩涡 声音颤抖：“你……你这玉佩，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我爹娘给我的。”蓝陌颖心里一紧，有种预感，这个老人，或许知道些什么。
“爹娘？”老人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许久，突然老泪纵横，“像！太像了！你跟老可汗的夫人，长得一模一样！你是……你是公主？蓝陌颖公主？”
蓝陌颖浑身一震，眼泪瞬间决堤：“您……您认识我爹娘？”
“认识！怎么不认识！”老人哽咽着，伸手想碰她的脸，又怕唐突，只能收回手，“老可汗和夫人，是我们漠北的英雄啊！当年大靖铁骑压境，老可汗知道打不过，为了不让百姓遭殃，才答应让公主去和亲，自己却带着族里的勇士，跟大靖的军队拼命，最后……最后全部战死了！”
“战死了？”蓝陌颖踉跄着后退一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当年送我去和亲的时候，爹娘说，他们会等我回来的……”
“那是老可汗和夫人怕你担心啊！”老人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惋惜，“他们早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只是不想让你知道，怕你在宫里不安心。他们说，只要公主能在大靖好好的，只要漠北的百姓能活下去，他们死了也值！”
蓝陌颖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墨辰轩及时扶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她靠在墨辰轩肩上，哭得撕心裂肺：“原来……原来爹娘从未负我，是我负了他们的遗愿！我以为他们是为了自保才让我去和亲，我以为他们……他们不在乎我……”
这么多年来，她心里一首藏着一丝委屈——委屈爹娘为了部族，把她推向深宫；委屈自己在宫里受尽屈辱，却得不到家里的一点消息。可现在她才知道，爹娘是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平安，换了漠北百姓的一线生机。
“不是的，阿陌，”墨辰轩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却坚定，“你没有负他们。你在宫里守住了自己，也守住了‘和亲止戈’的初心；你逃出来后，又用自己的方式，传承着漠北的纹样和医术。你爹娘若泉下有知，一定会为你骄傲。”
老人也在一旁点头：“是啊，公主。老可汗和夫人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安幸福。现在你好好的，还有这么好的人陪着你，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蓝陌颖哭了很久，首到眼泪流干，才慢慢平静下来。她从墨辰轩怀里抬起头，望着老人，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您……您知道我爹娘的尸骨在哪里吗？我想好好安葬他们。”
老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当年战乱太乱，老可汗和夫人战死的地方，后来被风沙埋了，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不过，我们在敖包旁边，给他们立了个衣冠冢，每年都会来祭拜。”
蓝陌颖立刻看向敖包的方向：“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老人领着他们走到敖包西侧，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土堆，上面插着两根木杆，木杆上挂着褪色的经幡。土堆前，还放着几个风干的奶饼，显然是有人定期来祭拜。
“这就是老可汗和夫人的衣冠冢了。”老人说，“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蓝陌颖走到土堆前，缓缓跪下，深深磕了三个头。她没再哭，只是轻声说：“爹娘，女儿回来了。对不起，让你们等了这么久。你们放心，我会好好活着，会把漠北的东西传下去，也会替你们，好好看看这天下的太平。”
墨辰轩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满是心疼。他知道，解开这个心结，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从此，她心里的委屈，会变成对爹娘的思念，变成好好生活的力量。
阿虎也学着蓝陌颖的样子，对着衣冠冢磕了三个头，小声说：“可汗爷爷，夫人奶奶，我会帮师娘守护漠北的东西，也会好好学武，保护师娘和师父。”
风又吹了起来，经幡猎猎作响，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爹娘在回应。蓝陌颖站起身，望着远处的草原，心里突然变得无比平静。
“墨辰轩，”她转头看向他，眼里虽有泪光，却带着释然的笑，“我们该回江南了。”
墨辰轩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好，回江南。”
“不过，”蓝陌颖顿了顿，目光落在敖包和衣冠冢上，“我们走之前，能不能帮这里修修敖包，再给衣冠冢添些土？”
“当然可以。”墨辰轩点头，又看向老人，“老人家，麻烦您告诉我们，需要些什么材料，我们来准备。”
老人笑着点头：“好！好！我这就去叫族里的人来帮忙！”
看着老人骑马离去的背影，蓝陌颖靠在墨辰轩肩上，轻声说：“谢谢你，陪我来这里。”
墨辰轩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我说过，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现在，我们替他们看这太平，也替他们，好好过往后的日子。”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草原上，给枯黄的草叶镀上了一层金边。远处，老人的身影渐渐变小，敖包旁的经幡在风里飘荡，银铃的声响，伴着风声，在天地间回荡，像是一首温柔的歌，诉说着思念，也诉说着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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